市局正副局长一起来省厅汇报案情,厅领导非常重视,当即要求在场的省厅刑警总队陶总队长接手。
电信网络诈骗不是个案,深正有,省内的其它城市也有。而省厅刑警总队的主要职责就是掌握分析全省刑事犯罪的规律、特点,研究拟定预防、打击对策。
并且,上报公安部,请求上级公安机关与他国展开警务合作,出境抓捕引渡犯罪嫌疑人,不仅不是一件小事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如果能成行,当然要尽可能借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多捣毁几个跨国诈骗团伙,多抓捕多引渡几个涉嫌电信网络诈骗的犯罪嫌疑人。
所以总队要抓紧时间组织力量研究分析案情,要求全省各市局汇总上报相关线索,对汇总上报的线索进行研究梳理,整理出一份更详细的材料再上报公安部。
一切全在意料之中,毕竟这么大的案件上报材料必须全面充分。
局里还有一大堆事,汇报完工作关局和韩博连饭都顾不上在省厅吃,就一起驱车返回深正。
领导忙大事,韩博忙“小事”。
把关局送到局里,又换乘市局5号车马不停蹄赶到隆华分局,亲自参加7.11专案组成立以来的第26次案情分析会。
去年搞了半年没破,前段时间在“积案办”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取得点进展,好不容易成功抓获一个犯罪嫌疑人结果证实不是凶手。上上下下对昨晚的行动抱有很大希望,可事与愿违,又搞出一个大乌龙。
被害人亲属情绪激动,一大早就跑到分局来要说法。
七大姑八大姨几十号人,把刑警大队接待室挤得水泄不通,义愤填膺地质问民警凶手明明落网了为什么还不移诉,质问民警为什么要冤枉一个好人。几个看上去有点文化的死者亲属,甚至扬言要去市里乃至省里上访。
社会影响恶劣,分局前所未有的被动。
这个案子不能再拖,必须快侦快破!
这起命案也不只是分局的案子,同样是市局的案子。所以相比之前的案情分析会,今天参会的人员阵容更强大。
韩博当仁不让地坐在椭圆形会议桌中间位置,左侧是分局盛局长、主管刑侦的分局谢副局长以及分局党委成员朱明东和分局刑警大队长等人;右侧是市局刑侦局副局长邱庆国和“积案办”的冯锦辉、徐爱国等人。
刑侦局重案大队副大队长丁新强、“命案办”民警常彩燕、“积案办”主任高学平,以及负责具体侦办的顾长浩等分局刑警,只能坐在各自领导的后面。
上级如此重视,破案压力如此之大,会场气氛格外紧张,为领导倒水的机关民警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韩局,邱局,盛局,在昨天的案情分析会上,对传讯蒋新伦,对蒋新伦家展开搜查及勘查,冯大和徐大是持反对意见的。结果我破案心切,一意孤行,在蒋新伦到底有没有作案时间这一重大疑点尚未搞清楚之前就冒然采取行动,不仅打草惊蛇,还造成不良影响……”
领导在前面检讨,把所有责任全扛了过去,顾长浩坐在后排很难受很不是滋味儿。
因为领导是依据他的判定作出的决策,如果昨天不那么着急,能够再冷静一点认真查查蒋新伦是一个人跑运输,还是同别人一起跑运输的,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其实早该想到的,那些大货车一般情况下都是几个司机轮流驾驶。有货就拉,人休息车不停,有时候出一次车要几个月,吃在路上睡在车上,最远的能跑东北或大西北。
真是一个重大疏忽!
顾长浩很想站起来承认错误,但此时此刻真没他发言的资格。
“明东同志,经验要总结,教训要吸取,但现在不是总结经验教训,更不是作检讨的时候。”韩博回头看看盛局,不缓不慢地说:“当务之急是搞清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给死者伸冤,给死者亲属乃至全社会一个交代。”
“是。”
“坐,坐下说。”韩博指指椅子,再次回过头,用商量地语气问:“盛局,最了解案情的是专案组主要侦办人员和‘积案办’的同志,要不让最有发言权的同志先说说各自的看法?”
“行,”盛局下意识看看朱明东,再侧身看看警衔跟他一样的冯锦辉,说道:“我们分局先来吧,老朱,你安排同志们发言。”
“是,”朱明东再次站起身,回头命令道:“顾长浩同志,你先汇报。”
汇报什么,顾长浩愣住了,站起来傻傻的看着前面的领导不知道从哪儿说起。
排除掉入室抢劫杀人的可能,照理说这起命案不难破,但昨晚认真研读过案卷的韩博却同样一筹莫展,至少从材料上看与被害人有经济纠纷和情感纠葛的人都排查过,都不具作案嫌疑。
既不是财杀,也不太可能是情杀,被害人生前更没与谁结下过深仇大恨,真让人摸不着头脑。也正因为如此,才决定开一个“诸葛亮会议”,才在回来的路上通知邱庆国等人全部参加。
“长浩同志,别紧张,有什么说什么。”韩博抬起头,微笑着顾虑道。
顾长浩缓过神,急忙道:“报告韩局,认为蒋新伦具有重大作案嫌疑的其实是我,之所以怀疑他有两个原因,一是调整侦查方向之后我们把之前排除掉的人员再次纳入排查名单,在排查过程中发现曾作为不在场证据的交通违章监控截图上的司机并不是他。二是除了他我想不出还有谁会杀害陈红。”
“用得是排除法?”
“嗯。”
“其他人都排除了?”
为了让领导更直观地了解案情,坐在后排的高学平立马朝坐在角落里的分局刑警大队民警使了个眼色,民警放眼过来,急忙点点鼠标,大屏幕上随即出现一张张曾经的嫌疑人照片。
顾长浩干脆走到大屏幕液晶显示器前,指着第一张照片:“孟宇辉,陈红的前夫,因在外面养情人与陈红离婚,开始陈红死活不同意,陈红的父亲陈庆余和哥哥陈兵气不过甚至动过手,为了尽快与陈红离婚,他选择净身出户。”
邱庆国对7.11案不是很了解,突然问:“有没有孩子?”
“没有,据被害人亲属及村里人说,问题可能出在孟宇辉身上,离婚前二人不止一次去过妇幼保健医院,甚至想过做试管婴儿,结果由于孟宇辉移情别恋,要孩子的事不了了之。”
“没生育能力,还在外面找情人,真有点奇怪啊。”
“没生育能力又不是性无能,有什么好奇怪的?”徐爱国冷不丁爆出句,随即掏出支烟自顾自点上。
邱庆国被搞得很尴尬,下意识拿起案卷没再发问。
现在是让“死对头”下不了台的场合吗,冯锦辉忍不住踢了老伙计一脚,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小顾,继续。”
“是!”
领导们的恩恩怨怨顾长浩哪里知道,急忙道:“在财产分割这一问题上,孟宇辉无疑吃了亏,因为当时的陈红是全职太太,并没有经商,没任何收入,娘家陪嫁也不多。并且在闹离婚期间,还被陈红的父亲和哥哥殴打过。
从这个角度看,他有作案动机。但是,他没有作案时间。离婚之后他过得并不好,身无分文,之前的那个情人不再跟他了,于是在朋友帮助下去西山省做电器生意,开了一个店,春节都没回来,案发前后他一直在店里。”
时间过去那么久,这样的案件只能用排除法。
韩博紧盯着液晶显示屏点点头,坐在角落里的分局刑警大队民警很默契地将被害人前夫的照片移出曾经的嫌疑人名单。
顾长浩名单上这些人的情况了如指掌,根本不用看材料,就这么一个一个介绍,一个一个排除。
不知不觉一个半小时过去了,随着他的介绍最后一个嫌疑人的照片被撤下,显示屏上空空如也,一片蓝色。
“冯大,该你了。”韩博示意顾长浩回到位置上,目光转向冯锦辉。
“韩局,小顾汇报的很全面,我没什么要补充的,这个案子确实比较棘手,想通过现在掌握的被害人社会关系来锁定嫌疑人这条路显然走不通。我认为我们应该换个思路,再想想有没有其它可能性?”
“其它可能性,能不能说具体点。”
“被害人有没有可能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就像与王学东因为琐事发生争执一样,或许她自己都不是很在意,我们更不可能知道。”
“冯大,我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沉默了一个多小时的邱庆国再次抬起头,紧皱着眉头分析道:“从案卷和顾长浩同志刚才的汇报上可以看出,案发后专案组做了大量工作,而且被害人的社会关系并不是很复杂,走访询问过那么多人,存在这种情况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新强同志。”
“报告韩局,我也认为不太可能,毕竟像王学东那样因为琐事怀恨在心要实施保护的人实属罕见,而且王学东不仅没杀人也没想过甚至不敢杀人,只是打算砸被害人的车。”尽管是就事论事,丁新强还是不无歉意的看了看冯锦辉。
开的就是诸葛亮会议,兼听则明,韩博又转过身:“彩燕,如果没记错案发之后你好像去过现场,说说你的看法。”
“报告韩局,我……我确实去过现场,对案情也比较了解,但我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只是觉得凶手的作案手法非常残忍,连捅近20刀,其中两处为贯穿伤,杀一个人需要捅那么多刀吗?”
“很疯狂?”
“对,给人的感觉很疯狂。”
“韩局,我们排查过辖区内的精神病患者,没发现可疑,被害人也不太可能给一个疯子开门。”朱明东放下纸笔,接着道:“并且现场勘查只发现王学东的指纹、足迹和DNA,换句话说,凶手具有一定反侦查意识,极可能戴着手套作案的,疯子怎么会想到这些。”
现场勘查只发现王学东的指纹、足迹和DNA!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明东这番话给韩博提了个醒,突然抓起鼠标,调看起笔记本电脑里的案卷材料,先看现场勘查照片,再看蒋新伦的手机通话记录……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领导想到什么。
“长浩同志,过来一下。”
“是!”
“这个号码是谁的?”韩博抬头问。
顾长浩想了想,直起身道:“这个手机号有点印象,如果没记错应该是被害人父亲陈庆余的。”
韩博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抬头看看众人,冷冷地说:“同志们,现场勘查不是只提取到王学东的指纹、足迹和DNA,也有其他人的,只是认为其不可能是凶手给直接排除了。”
顾长浩大吃一惊,一脸不可思议。
冯锦辉一愣,顾不上再磕烟灰陷入沉思。
朱明东猛然反应过来,顿时惊呼道:“陈庆余,技术民警在现场提取到十几枚陈庆余的指纹,但他是被害人的父亲,他怎么可能杀自己的女儿!”
“虽说虎毒不食子,但杀害妻儿的人伦惨剧现实中不止一次发生过。”
韩博放下鼠标,面无表情地说:“蒋新伦的手机通话记录显示,案发前,陈庆余极少联系蒋新伦;案发之后,陈庆余一反常态地频频给蒋新伦打电话。换言之,蒋不断以被害人亲属身份来追问案件侦查进展,极可能是被陈推在前面的。”
“被害人不会轻易给别人开门,但不可能不给自己的父亲开门,或者他根本不用叫门,本来就有钥匙。”
冯锦辉眼前一亮,禁不住起身道:“我和老徐在村里转悠了几天,听说过不少关于陈庆余的事,他酗酒烂赌,以前经常去澳门,据说把征地款都输光了。因为欠下一屁股外债,被债主找上门,他儿子被搞得焦头烂额,差点要跟他断绝关系。
儿子儿媳妇不搭理他,所以打女儿女婿的主意,不止一次管女儿女婿要过钱,村里人都说孟宇辉与陈红离婚,跟他这个老丈人有很大关系。在处理陈红的遗产这一问题上,他也是只进不出,他只认钱!”
常彩燕喃喃地说:“管女儿要钱没要到,或者去女儿家偷钱被撞破了,他恼羞成怒,痛下杀手!杀人本来就很可怕,何况杀自己的女儿,一刀下去,猩红的鲜血喷出,整个人顿时疯狂了,如果喝过酒会更疯狂……”
“他就住在村里,具备作案的一切条件。”韩博把笔记本电脑转向众人,咬牙切齿地说:“更重要的是,现场有他的指纹、足迹和DN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