促成一桩婚姻的感觉真不错,东拉西扯聊了一会儿,又以男方单位领导兼长辈的身份和“鱼老板”商定相关细节。
婉拒了他送海鲜的好意,答应有时间去他家的鱼排休休闲,你送我、我送你,一直客气到晚上九点多才各回各家。
热恋中的于慧不在“各回各家”之列,说是顺便去小区看看装修进展,其实谁都明白她是想跟田成一起走。
老于生怕女儿“吃亏”,欲言又止,表情很精彩。
韩博和李晓蕾自然不会坐视不理,走前拉着老于夫妇和小于的舅舅舅妈说了好一会儿话,帮着打掩护,成全年龄实在算不上小的小两口的好事。
触景生情,李晓蕾一上车就想起自己谈恋爱时的情景,幽幽地说好久没一起看过电影。
干公安这一行,谁对不家人有所歉疚。
反正明天没什么事,韩博欣然答应。
看什么电影、电影好不好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两口子一起去看,跟热恋时一样手拉着手,进去时买两桶爆米花两瓶水,精彩就看一会儿,不精彩就靠在爱人肩膀眯一会儿,找的是那种感觉,图得是恋爱时的意境。
这个夜晚,李晓蕾过得很高兴。
回来的路上,靠在副驾驶椅背上懒洋洋地问:“老公,五四那天你真打算邀请陈副书记和王部长同余老板一起吃饭?”
“你也太瞧得起我了,人家是市领导,多忙,我有那么大面子请人吃饭?”
“那你还答应!”
人家就一个女儿,没管田成那个“穷光蛋”要房子、要礼金,只想操办一个像样的婚礼,只想风风光光把女儿嫁出去,人家的要求不过分。如果无法兑现,将来怎么跟于老板交代,李晓蕾大吃一惊,下意识坐直身体。
纯属权宜之计,可以说是打个擦边球。
韩博突然有股“骗婚”的感觉,回头看看一脸紧张的妻子,坏笑着说:“市局好几个年轻的机关民警报名,头一次遇上,挺新鲜的,我看了一眼活动安排。集体婚礼当日中午,主办方提供自助餐,陈副书记、王部长和市妇联、团委的领导要举杯祝福新人,会象征性喝几杯吃几口,到时候介绍一下不就行了。”
吃自助餐时介绍,顺便来几张合影,集体婚礼那么多对新人,喜庆的日子,拍几张照片领导不会不高兴,确实相当于一起吃过饭。
李晓蕾被搞得啼笑皆非,不禁嘀咕道:“你这是偷换概念。”
“这不是没办法么。”
李晓蕾想了想又问道:“谁家没十几二十桌亲朋好友,如果全去现场观礼,主办方的自助餐提供得过来吗?”
“集体婚礼,又不是集体公款吃喝。”韩博扶着方向盘,耐心地解释道:“餐饮方面,主办方只对新人免费。去观礼的亲朋好友不仅要付费,还要提前一周报名,由新人把名单提交上去,这样主办方才能有所准备。”
“先交餐费,多少一位?”
“搞这个活动是为提倡节俭,反对铺张浪费,餐饮标准不高,主办方也不可能赚这个钱,66元一位。对了,好像还有商家赞助,现在严控房地产,房子卖不掉,结婚买房是刚需,开发商看准商机给活动提供赞助。”
不得不承认,特区商人太会做生意了。
韩博笑了笑,接着道:“开发商有好几个,除了开发商还有卖珠宝的、4s店的、婚纱摄影、旅行社,听说连卖奶粉的都想凑这个热闹。反正参加集体婚礼的新人都有礼物,买房子有优惠,买钻戒拍婚纱照打折,参加完集体婚礼直接去新马泰旅游现场可以报名,一样有折扣。”
婚礼本应该很神圣,这么搞商业色彩太浓了。
李晓蕾彻底服了,禁不住笑道:“跟开展销会一样,不过应该很热闹。”
“总比去你们那样的五星级酒店一摆几十乃至上百桌强,一个婚礼没几十万下不来。于老板有钱无所谓,换作普通家庭呢,尤其男方家庭,真是不堪重负,对参加婚礼要凑份子的亲友也是一笔开销。”
“也是,我们那会儿就花不到两万。”
“不到两万,现在看是不多,但我们那会儿钱多值钱,普通干部一个月工资才四五百,细想起来我们结婚也是大操大办,铺张浪费。”
“后悔了?”
“没有,怎么可能,别说两万再花几个两万我也舍得。”
对于自己的婚礼,李晓蕾还是比较满意的。
对于丈夫的态度,李晓蕾更满意,忍不住调侃道:“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舌头,还再花几个两万。别人上班赚钱,你那会儿在良庄上班赔钱,那点工资全被老卢逼着入股了,要不是咱老爷子砸锅卖铁,你结得起婚吗?”
提到钱,韩博一脸悻悻然。
说起来老韩家最有出息的是他,事实上最没出息才是,从考上大学到现在,对家庭贡献最小。一致公认最没出息的姐夫李泰鹏,给家里赚得钱都是数以百万计的,并且仍在继续给家里赚钱。
当领导怎么了,不给家创造财富就没地位!
李晓蕾习惯性地敲打了一下,并恰到好处地把握住尺度,点到即止,岔开话题:“还有件事,于老板在饭桌上说养殖海鲜滥用各种药物,你不会大义灭亲吧?”
“什么意思?”
“滥用抗生素甚至麻醉剂,严重危害食品安全。知夫莫若妻,你的脾气我能不知道?你是警察,应该秉公执法,但有些事真要多想想。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我真能感受到,之前那些关系不错甚至无话不谈的朋友,许多事许多话都不会再跟以前一样跟我说了,怕从我这儿传到你耳里。”
听上去似乎有些夸张,事实上确实存在这样的社会现象。
香港警匪片里的小混混有一句很经典的台词:条子信得过,母猪会上树。
说得就是不能相信警察,许多事不能让警察知道,要是把警察当朋友,相信他让他知道了,十有会被出卖。可要是对那些违法犯罪行为装着不知道,视而不见、充耳不闻,那还是一个称职的好警察吗?
只要干一行,就要面对一个人情关。
韩博不是刚参加工作的新人,根本不会考虑那些,很坦然地说:“不知道没办法,知道肯定不能坐视不理。但在维护食品安全方面,主要靠食品药品监督部门,发展到我们公安必须介入的程度,说明问题已经非常严重了。”
“就像南港当年发生的毒木耳中毒?”
“嗯,”韩博点点头,接着道:“我会向食品药品监督局通报这一情况,必要时可以安排警力协助他们调查。”
“于老板怎么办,搞不好会被人骂的?”
“别杞人忧天了,于慧多聪明,再说她马上跟你一样是警嫂,只会支持田成的工作,不会给田成拖后腿,更不会知法犯法。”
“可从他们的话中能听出这是普遍现象,不是她家想避免就能避免得了的,而且她家的海鲜生意做那么大,如果食品药品监督局下大决心查,她家生意肯定会受影响,搞不好会被查处。”
“她家主要是销售,不是搞养殖。并且她说得很清楚,往大酒店送的是进口海鲜、高档海鲜,你是做外贸的,比我清楚不管进口什么都要检疫,都要有相关证明;往超市送,在超市卖的超市要合格证,如果检出有问题,她家的责任不是很大,毕竟她只是商人,不具备检验海鲜中有没有抗生素超标残留的能力。”
“这我就放心了,能坐在一起吃饭就是缘分,能不能做朋友放一边,但至少不能变仇人。”
与此同时,一列开往南河省的火车上,冯锦辉正站在车厢结合部的吸烟区过烟瘾。
身份证上的照片往往与本人不太像,经过8天的反复甄别,“积案办”和隆华分局刑警大队从去年7月2日至7月11日来深的两万多符合年龄、贯籍等条件的人中,进一步筛选甄别出一百多人。
现在不比当年,社会治安环境变了,不管什么地方的派出所都很忙,警力都很紧张;人口流动性变化更大,光靠“以证管人”已经很难了,所以现在要在“以证管人”的同时“以房管人”。
总而言之,这一百多人要办案民警去实地调查,不可能像以前一样给当地公安局发一份协查函,然后坐在家里等回复。
积案不是现发命案,事有轻重缓急,另外三个探组放下原来的案子,全扑到2011.7.11案上,两人一组,根据所需调查的人员家庭住址分配任务,一组负责调查12人至16人不等。
“积案办”负责一半,剩下的一半由隆华分局刑警大队负责。
冯锦辉深信要找的那个因随地大小便与被害人发生过争执的小年轻就在这一百多人里,并且见着之后非常容易甄别,一个手腕上有烟头的烫伤,一个手臂上有纹身,很明显的一个“忍”字,如果这都辨认不出来那就成笑话了。
现在的问题主要是能不能找着人,毕竟人口流动太大。
正暗暗祈祷要找的人别跑太远,“积案办”主任高学平端着茶杯走过来,一脸歉意地说:“冯大,对不起,要让您坐几十个小时火车,下了火车还要坐长途汽车……”
上级对“积案办”的经费说是实报实销,但说终究是说的,真要是花多了,上级肯定有看法。
冯锦辉能理解他的难处,回头笑道:“有什么对不起的,有卧铺坐不错了。以前经费多紧张,不管去哪儿办案,全是硬座。规定上写着朝过600公里可以坐卧铺,可财务不认,不管你花多少钱,到财务那儿只按硬座报。”
“去西疆呢?”
“一样,局里没钱,没办法。”
回想起当年,冯锦辉感叹道:“现在条件真好,记得有一年去东北办案,上午查到线索,中午就出发,那会儿火车票多紧张,别说硬座连站票都没有。我们几个人只能找车站派出所的铁路公安帮忙,不管怎么样先上车,想着中途有没有下车,有没有空座。
结果那趟车人满为患,不管停哪一站,下车的比上车的多,人家还有坐票。那些民工根本没想过能有什么位置,一上车就在我们现在这个位置扎营,虽然没座,但至少能坐下。我们抱有幻想,守在车厢里等,结果不仅座位没抢到,甚至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就这么挤了五十多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