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袁蔚霆记起了林逸青告诉他的话:“你给他们尊严,把他们当人看,他们才不会在关键时刻不会背弃你,甚至都不会考虑背弃你……”
他明白了林逸青给自己的教导的珍贵之处,竟然流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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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从那天的约会开始。
“人要是心太软的话,是不是不太好啊?”吃饭的时候,她象是想起了什么,有些不开心的对我说了这么一句。
她叫倪雪桐,是一位技艺精湛的美女牙医,我的女朋友。
“怎么了?倪倪?”我立刻警觉起来,最近网上报导的各种“医闹”可是不少,“是不是接了不太好的病人,他们去你们医院闹事了?”
“那倒没有……”她微笑起来,举起玻璃杯,轻轻抿了一口红酒,目光转向餐厅窗外,眼神显得有些恍惚迷离。
“你知道吗?那个人,去了好多家医院看牙,人家都不收,因为他得了肝腹水,很严重,我看他可怜,心一软,就接了。”她幽幽的道,“他和你一样博学,只是……我后来才发现……他精神好象有些不正常……”
“怎么个不正常法?”我想让她开心起来,故意用自嘲的口气问,“你是不是绕着弯说我精神不正常啊?”
我叫孙熙尧,是自由撰稿人,有时也兼搞收藏卖个小古玩什么的。因为喜爱历史军事,平日里经常写些相关的文章,赚些稿费。由于没有所谓的“正当职业”,年龄大了又没有结婚,邻家的大叔大妈们自然会以为是不是有毛病——这个“毛病”当然既包括上的又包括精神上的。
“才没有呢……你知道他都说了些什么吗?他说他是从过去来的,是法兰西共和国的军官……”
“我去!‘穿越者’啊!”
“他说,他的病只有这个时代的技术才能治好,所以穿越时空过来了,但是他身上带的钱不够,他牙又痛得不行,所以只能先治牙了。”
“哈哈哈哈,这是玩COSPLAY太过入戏了。也不知道是以哪部历史穿越小说为蓝本的。竟然有粉法国的,真是不容易。”
“是啊,我们大伙儿当时全都笑得不行,可他很严肃的,还给我看了他的军官证件,确实是法文的,不过我也看不懂。”她想起当时的情景,吃吃地笑,“真应该拍个照片给你看看,你研究古玩收藏,也许会认得真假。”
“是啊,为什么不用手机拍个照片呢?”我笑着问。
“他得的是病毒性肝炎,有传染性的,我们怕感染,都是全副武装上阵,他的随身物品和衣物,我们全都给销毁了。”她答道,“当时忙得一团乱麻,也没想起来拍个照片给你认认,不过他身上的东西,有的真是很象有年头的样子。”
“什么都没留下吗?”我又问。
“当然不会,我们不能白给他治病啊,要收钱的。你猜他付的是什么钱?”她冲我好看的扬了扬眉毛。
“不会……是法郎吧?”我想了想,答道。
“真聪明。”她笑着点了点头,“不但是法郎,还是老银币呢。”
“老银币?你就没……弄一枚给我瞧瞧……”我话还没说完,她已经从衣袋里掏出了一枚亮闪闪的东西,放到了我面前的桌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响。
“拿去研究吧,大师。”她笑道。
而我的目光一看到这枚银币,便笑不出来了。
我拿起银币仔细的看了起来,这枚银币的一面是自由女神的头像,头上戴着花卉和麦穗做成的冠冕,周围环绕着一圈法文“法兰西共和国”;另一面是两组花卉,中间一个大大的阿拉伯数字“1”,数字上方是法文“自由、平等、博爱”,下方写着英文“法郎”,最下面是年代“1944”。
这是一枚真正的1944年的法国1法郎银币。
看到我神情专注的样子,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以前说过,男人专注于某件事的样子很吸引人。
“怎么样?是真的还是假的?”她问。
“是真的。”我点了点头,目光仍然没有离开这枚老银币,“真没想到,有人会用1944年的银法郎来付帐。”
“怎么?这种银币很贵重吗?”她看我目不转睛的样子,又问。
“贵倒是不算贵,现在网上卖的话,一百块钱左右一枚吧。”我在手中把玩着这枚银币,答道。
“啊?一百?”她吃惊的掩口道,“我们院长要了他那么多……真是……”
“你们院长都干了什么?榨了他多少这种钱?”我看她表情夸张的样子,笑着追问道。没想到她们院长竟然也挺识货的。
“算了,不告诉你了,免得你以后对我们医生改变看法。”她笑道,“这种银币,院长给我们几个给他治牙的一人分了一枚,这个就送给你吧。”
“这算是封口费吗?”我笑着逗她,“是不是少了点?”
“嫌少啊,多了没有,就这些,爱咋咋地!”她吃吃地笑,“不要的话,我还不想给了呢。”
“能介绍我给你们这位特殊的病人认识一下吗?”我突然生出了这样的想法,问道。
“可以啊,不过得一周以后了。因为他身体的原因,我们没有办法给他做太多的处理,所以一周以后就可以见人了,那时我介绍你们认识吧。这个人会说中文,交流起来没问题的。”她痛快的点头答应了。
“没事,我不着急。”我又看起手掌中的银币来,灯光下,银币表现泛起亮亮的光泽,令周遭的气氛也变得神秘起来。
“你都想和他聊什么?”她好奇心起,又问道。
“既然是一位‘穿越者’,还是军官,我当然要问问他那个时代的事情了。”我着重强调了一下“穿越者”这个词,“比如说,他的职业……对了,他是陆军还是海军或空军?说了没有?”
“他是陆军,应该是装甲兵部队。”她答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没想到她竟然会答得这么肯定,立刻追问道。
“你不说这个我差点儿忘了,还有一样东西要给你。”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接拿过她的手包,在里面翻找起来。
当她把要给我的东西放在桌面上时,我又一次吃惊的瞪大了眼睛。
那是一个小小的坦克模型。
“怎么样?好玩吧?是全金属的呢。”她用纤长的手指在小坦克的后面推了推,让它缓缓行进到了我的面前。
“这是他随身带的东西之一,本该销毁的,我知道你喜欢类似的模型,就偷着给消过毒后留下来了,今天刚好带给你。”她微笑着说,“你看这个小坦克象不象只小鸭子?”
“没错,就是鸭子……《坦克世界》的玩家都管它叫小黄鸭,”我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小坦克,“它正式的名字是AMX40轻型坦克,也是法国货。”
“轻型坦克啊,怎么样?打仗厉害吗?能打得过T34和‘虎’式吗?”她在我的熏陶下,也知道了T34和虎式坦克。
“历史上它是没有和T34、‘虎’式交过手的,因为……它根本就没生产出来过,只停留在图纸上……”我喃喃的答道,将小坦克小心翼翼的拿了起来。
小坦克上手很沉,完全是用钢制成的,不但履带可以动,炮塔竟然也可以旋转,车体是绿色迷彩涂装,其仿真度之高,制作之精细,让人叹为观止。
“为什么没有生产出来呢?多可爱的坦克啊。”她惋惜的说道。
“这种坦克是1940年3月才开始研制的,设计非常有创造性,大量使用曲线造型,使坦克在任何角度都有弹跳外形,所以才弄的这么圆鼓鼓的象鸭子,但是1940年6月德军占领法国后,建造计划便中止了,所以只停留在纸面上,不象德国的‘鼠’式坦克,弄出了样车。”我捧着它,喃喃的说道,“想不到今天竟然能得到一个纯金属的模型……”
“看把你美的,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男人,痴迷这些东西。”她看我这么兴奋,也很开心,虽然作为一个军迷的女朋友,她对这些并不太感冒。
“这是天性,和女人对珠宝没有免疫力是一样的。”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感激,这才是真爱,“谢谢你,亲爱的……”
“今晚你可以搂着它睡了。”她看我爱不释手的样了,掩口笑道。
晚上我当然不可能搂着坦克睡,而是会把它放在枕边,我一直很怀念儿时那种在枕边摆弄着心爱的玩具入睡的感觉——很多人都不知道,永葆儿时心境,也可以保持自己的青春活力,使自己的心在这个充斥着功利与浮躁气息的社会里不至于迅速变老,但在心爱的女朋友看来,却有些“没有断奶”的嫌疑。
这天夜里,她象往常一样,在我身边香甜的睡去,而我的思绪却因为白天得到的礼物而活跃无比,一时不能入睡,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枕边的那辆小鸭子坦克便不客气的闯入了我的视线。
月光下,小小的坦克闪着清冷的金属光泽,这应该是我见过的做的最好的坦克模型,其精细程度甚至超过了我们海军史研究会的一位大神手工制作的克虏伯海岸炮了。
明天可以给它拍个照,然后上传到QQ群里,估计也会和那门克虏伯炮一样,引发轰动的。
它原来的主人,真称得上是骨灰级的玩家了。
不过,自称“穿越者”,穿着法国老军服,还弄了本老军官证,拿一堆老银币付看牙钱,这也实在是太夸张了吧……
可能真象雪桐说的,这个人的精神已经有问题了。
此时的我,并没往深里去想,这个人会给我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改变。
第二天早上我们早早的起床,我给她准备好了早餐,我们一起吃过之后,她便开车上班去了,我则出去锻炼了一会儿,回到家里收拾了一下房间之后,便拿起手机,随手给小坦克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打开电脑,登陆QQ,挑了几张清楚的便发在了群里。
发完图片之后,我便开始写一篇稿子,但今天似乎注定我是写不成文章了,刚动笔没一会儿,QQ群里便炸开了锅。
“这么逼真的鸭子……”
“貌似是金属的,哪位大神的手艺?转让不?”
“第一次看到AMX40的金属模型,真是神作啊!”
“要不是看到后面有电脑键盘,我还以为是真坦克呢!”
“好可爱的鸭子……”
“我靠!这做的也太细了!炮管竟然是中空的!”
“履带是活的,应该能跑吧?请问是电动的吗?”
看到大家的反应,我很是得意,正打算回上几句显摆显摆,一个陌生的头像在底下来回的闪动,我随手将头像点开,是一个叫“紫荆哲澜”的群内好友。
“你这个东西是从哪里来的?”他一上来劈头便问,口气似乎非常急切。
“女朋友送的,怎么了?”我有些奇怪的回答,但并没有马上说那个雪桐的“穿越者”病人的事,但我隐约感觉到,这个人好象知道事情有些不简单。
“什么时候的事?”他又问。
“昨天下午。”我答道。
“你昨天晚上把它放在哪里?”他接着问道。
“放在女朋友枕头边上啊?”我笑着打字回答。
“你们俩还真是命大啊……”他罕见的打出了一个冷汗的表情,语气也变得更加的焦急。
“什么意思?”我有些好笑,当然也益发的莫明其妙,“放枕头边怎么了?”
“你们家有院子吗?”他更加的着急了,“没有也不要紧,你现在马上把它放到外面去,离你们家的房子远一点,立刻照我说的做!”
怎么回事?我更加的摸不着头脑,但看他说的这么急,仿佛我马上就有生命危险一样,我还是向窗外望了一眼。
我们家——我这么说有些不确切,确切的说,这房子是雪桐的,我们还没有结婚,她还没有做好完全接受我的准备,因此我这个“穷头”只是个寄住者——是一楼,外面的确有个小院子,有草坪和花坛,种满了雪桐喜欢的各种花花草草。
“快把它拿到屋子外边!”他又在催促,“你在哪个城市?那边天气还好吧?”
“我在大连,今天的天气么,还行,是晴天。”他怎么又扯到天气上去了。
“那就好,赶快把它拿出去!离你的房子远一点!赶快!趁着现在天气还好的时候!”他几乎是要抓狂了,虽然隔着电脑,但我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焦躁不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先照我说的做,我回头再给你解释!你赶快点吧!不然,赶上雷雨天气,你可能就挂了!”他在这句话后面加上了一堆冒火的表情。
见他说的严重,尽管我满腹疑问,但还是照他的话做了。我拿着小坦克走到了院子里,为了防止给不相干的人看到偷走,我将它放在一堆花盆中间,为了不让风吹雨淋,我还在它上面披了一小块迷彩的防雨布,让它在花草中间显得更加的隐蔽。
我打定了主意,听“紫荆哲澜”到底能给出什么解释,要是他胡说八道,我回头马上就把它拿进来,还摆到书桌上。
做完了这一切,我重新回到电脑前,面对着“紫荆哲澜”。
“好了,照你说的做完了。”我打字道,“现在你可以给我一个解释了。”
“我救了你一命,你竟然不说声谢谢。”他回了我一个不屑的表情,“这事儿还真不太好解释,我先给你看些图片吧。”
说着,一张图片便出现在了电脑屏幕上。
一张红木圆桌上,放着一辆灰褐色的坦克模型。
这是一辆重型坦克,它体型硕大,炮塔呈圆台型,炮管又粗又长,看着就十分威猛,同样也是全金属的,质感十足,车身还带有德国十字军徽。
“这是‘狮子’?”我一眼便认出了它的身份。
“嗯。”他答道,“是‘重狮’,105炮的。”
“狮”式坦克是1941年德国克虏伯公司以掳获的苏联T35坦克作为研发蓝本的德国超重型坦克的设计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