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崎尤佳看着这一切,不知怎么,竟然回想起自己的梦境来。
梦中的能战胜死神的英武王子,在现实中,会出现在她面前,拯救她脱离苦海吗?
她的王子会不会来,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就在今天,大阪城陷落了。
就在这一天的惨烈血战接近尾声时,她亲眼看到,一位将军骑着白马,拔刀冲入敌阵,但他那闪亮的刀光像扔进蓝色海水中的一小片玻璃,转瞬间便无影无踪……
城郊,野战医院。
病房中,野津道贯因为枪伤伤口的感染发着高烧,又一次陷入到了昏迷状态当中。
恍惚中,他又一次梦见了天皇陛下接见自己的情景。
那时他刚刚到达东京,便奉召进皇宫觐见。
沿着砂石铺成的整齐的林荫道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一身西式戎装的野津道贯悄无声息地停在戒备森严的门外的石阶下面。
一名身材高大的侍从武官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野津将军,请跟我觐见天皇陛下。”
毒辣的太阳凶猛地照耀着没有人影的皇宫建筑群祥和宁静的林间空地,已经获封为日本陆军少将的野津道贯被侍从武官带领着,穿行在宫内石径!长!风!文学.cw.上。野津道贯的身子挺直,军刀在身边不住的摇晃,他的神情庄严肃穆,仿佛是在检阅部队一般。
来到高大阴暗的大殿内,那位天御侍武官的脚步并没有停留,他带领野津道贯绕过大殿。登上一段石阶,又在幽静的长廊里穿行了大约十五分钟。然后来到了明治天皇专门接见臣下的大厅之内。
进入到觐见厅,野津道贯便感到一阵眩晕。心跳加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在出征之前,他从未敢于奢望能够进入天皇御所并单独受到召见。但是这个荣耀的时刻竟然突如其来的降临了,由于缺少足够的精神和心理准备,野津道贯在这个重大的幸福面前显得有些头重脚轻和手足无措。
他遵从侍武官的指示摘下军刀,双手交给站在门口的御侍长,然后身体相当僵直地被领进一间内室。内室里空无一人,天皇虽然降旨召见,但是并没有说明什么时候见。或者说见与不见都取决于天皇的兴致,因此心潮澎湃的野津道贯只好虔诚地跪在地上,保持一种随时准备接受召见的鞠躬姿势。
所幸没有等多久,伴随着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明治天皇出现在了内室当中。
“爱卿平身,请上前来,朕有话要对你说……”明治天皇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野津道贯立刻站直了身体,向前快跑两步,这才看清他的年轻的君主已经坐在觐见室的菊花宝座上朝他微笑。
“爱卿重任在肩。即将出征平叛,此次平叛,是实现我大日本帝国近百年来宏伟大业的关键时刻,爱卿务须努力。为帝国建立功勋。”
“臣一定知难而进,坚韧持久,不负陛下之厚望!”野津道贯激动地回答道。
“爱卿此去。将要带多少兵马?”明治天皇和颜悦色的问道。
“回禀陛下,臣此去。只带陆军三千人马,定当扫平叛逆。耀皇威于九州!”野津道贯用力的大声回答道。
“三千人马啊,太少了吧?依朕看,还是多带些兵马为好。”明治天皇说道。
听到明治天皇如此体贴的话,野津道贯的眼泪差一点没掉下来。
“是!”野津道贯肃立答道。
“朕已下令,要海军全力配合将军,将军如果有什么困难,可直接说与朕知道。”明治天皇又道。
“陛下皇恩浩荡!”
“将军征讨九州叛逆,如果遇到外国军队阻拦,将军准备如何处理?”明治天皇问道。
“帝国军队将尽量和外国军队避免直接接触,但如果外国军队蓄意挑衅,帝国军队将予以严正的回击。”野津道贯一边语气坚定地回答道,一边小心地观察着天皇的反应。
“爱卿能如此,很好,朕放心了。”明治天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向身旁的宫内大臣挥了挥手。
宫内大臣打开一卷诏书,抑扬顿挫地念起来,野津道贯赶紧再次伏地,屏吸凝神,恭听圣旨。
“……耀皇威于九州,扫荡鹿儿岛的叛逆势力,实施开明措施,建立公正严明的新秩序,改造士族为和善纯良之日本国民……兹赐命陆军少将野津道贯为帝国第二旅团统帅,即日前往西南方向,讨伐叛逆,以安万民……钦此。”
天皇相当和蔼可亲地站起来,亲手把一柄镶嵌有日本皇室菊花纹章的御赐长刀放在了野津道贯的面前。
野津道贯再次感觉到一阵剧烈的晕眩,他拿起长刀,竟然有些失礼的当场将刀从鞘中拔了一截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雪亮的刀身上赫然刻印着四字铭文:“忠平兼正”。
看到这四个字,野津道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仪,猛地将刀插好,放在一边,向着天皇跪伏在地。
皇恩如此浩荡,野津道贯此时已感动得不能自己,只是跪在那里,保持着叩首的姿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野津道贯一时间连喊一声“天皇陛下万岁!万万岁!”的勇气都消失了,不知过了多久,当跪伏在地的野津道贯从激动的眩晕中慢慢抬起头来时,室内早已空无一人。
明治天皇已经离开了,站在门口的侍武官正有些好笑地看着他。
此时作为个人存在的野津道贯已经被融化了,一切理性、思想、道义、人性统统被融化在从明治天皇身上散发出的耀眼光芒里。此时的野津道贯,生存的目的只剩下一个,那就是努力的完成天皇交给自己的重任,为天皇而不是自己以及别的什么更充足的理由而战,直至征服亚洲和全世界!
但是现在,他不但没有完成天皇的重托,反而象个废人一样的躺在这里,由女人们服侍着!
一想到这里,野津道贯便恼恨欲死。
“我的……刀呢?我的刀……”野津道贯猛醒过来,喃喃地叫着。
“将军!刀在这里!”一名卫士听到野津道贯的呼唤,立刻拿过那柄“忠平兼正”天皇御赐军刀,捧到了他的面前。
野津道贯神经质的一把抓住宝刀,看到宝刀并未丢失,他不由自主的松了一口气。
野津道贯努力的想要坐起来,但他的猛烈动作牵动了伤口,剧痛让他两眼一黑,禁不住又倒在了床上,但他的手,仍紧紧的抓着天皇御赐的宝刀。
“夫人。”卫士的声音传来。
“这里有我,你们去休息吧。”一个温柔的女声说道,野津道贯听出来了是夫人优子的声音。
卫士们行礼告退,负责照顾野津道贯的女护士也退了出去,房间内只剩下他们夫妻二人。
“你的伤……怎么样了?”优子夫人来到了野津道贯的床边,看到他手里竟然还紧握着武士刀,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仍然用温柔的语调问道。
“医生说没有大碍。”野津道贯不想让她知道自己身中三枪险些丧命,故作轻松状的回答道,“现在感觉好多了。”
就在今天,政府军第二旅团向萨摩军进行猛烈攻击,一度占领了一些萨摩军的前沿阵地,但在萨摩军的反击下被迫后回撤。政府军随即在野津道贯指挥下再次向萨摩军发起进攻,这一次,萨摩军方面筱原国干和池上四郎早已陈兵以待,大张两翼,夹击在不利地形上的政府军,战况极度惨烈,政府军在萨摩军的猛攻下阵线动摇,野津道贯见状亲自带队冲杀,他身着陆军少将军服,持天皇御赐宝刀,披深红色斗篷冲在第一线。结果因为太过显眼,被萨摩军的狙击手认出,接连向他射击,野津道贯身中三弹,摔下马来,险些被萨摩武士斩首,多亏了卫士们拼死相救,他才保住了性命。但第二旅团却因他的受伤坠马而士气大沮,最终被萨摩军击败。
“那就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了。”优子夫人说着,去拿野津道贯手中的武士刀,野津道贯犹豫了一下,松开了手,优子夫人将刀小心的捧起,重新安放到了木质刀架上。
“夏美没和你在一起么?”野津道贯注意到了女儿野津夏美没有和夫人一起,心中不免担忧,问了一句。
“夏美在外面和护士们一道照顾伤员。”优子夫人转过头,微笑着答道,“她越来越懂事了,已经是大姑娘了,知道该做什么,你就不用担心了。”
野津道贯伸了伸头,向窗外望去,恰好看到女儿夏美正和两名年轻的护士一起,为一名受了伤的军官包扎伤口,心中不由得一阵温暖。
自己为了鼓舞士气,以示同将士同生共死,将妻子和女儿也带到了前线,让她们置身危机四伏的战场,他在内心对妻子和女儿其实是抱有一丝愧疚的,但妻子和女儿非常理解他的心意,并无一丝一毫的报怨,而是积极的替他分忧,让他感动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