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燕云十六州印象,她的金国西京历险记……
从长长的回忆中,朦胧睡去后,已经醒来。不能再隐瞒了。必须立马,如实地告诉王爷。
睡去前,已经将“失踪”过程,先捋一遍。得再想想,如何汇报才合适。
一通回忆下来,不禁又勾起了,对大同那位王爷的几多歉意,些许牵挂。也不知,如今他过得可好。但愿,其能尽早地淡忘了她,才好。
有人敲门,是蓝珪公公,又亲自送晚餐来了。有意外,他是无事不登门的主。
“蓝公公,又劳你亲自送餐啊,辛苦你了。”她客气地。
“可不,又出事了。你晌午不是说,让我转告王爷,你晚膳后过去么?所以啊,我担心你有闪失,便事先过来打个招呼。你知道柔福帝姬(公主)么,王爷的第二十妹。她已满十六岁,这就要嫁人了。下午宫里来人,送来了喜帖,要王爷去贺喜呢。王爷因此,脸黑一下午了。”
“哦?这不是喜事、好事吗?”她很吃惊似的。
“你有所不知。王爷与柔福帝姬,兄妹感情甚笃,是他几十个姊妹中,最钟爱的妹子。嫁人虽然是喜事、好事,可王爷舍不得啊!”似乎很理解王爷似的。
“我知道了,谢谢公公知会于我。这样,我就能斟酌着,与他说话了。”很真诚地。
“这就好。王爷看重你,我对你也喜欢的紧。所以,总是希望你好的。”
“公公厚待,我会挂心上的。”说罢一抱拳,以示谢意。
蓝珪说完就走了。她思忖,公公的格外关照,对于目前的她来说,的确很重要的。虽然看似小事,然而,对有些个事,就能防范于未然,以便少惹麻烦。
有道是,伴君如伴虎。伴炙手可热的亲王,也不易啊!
唉,这边尚不知如何汇报是好,那边又来情感纠葛了,真是不让人省心哪。
那也回避不了啊,中午一回来,就让她过去了,是她推说,拖延至晚上的。嗯,把饭吃完了就去吧。
远远地,就见书房已经亮着灯,想必是等着她了。习惯地敲门、推门、走进。
见她进来,他搁下手中折子,道:“休息的可好?人好点了么?”
“赖了一下午的床,算是好点了吧。”见他离案走过来,在小茶案旁坐下,同时招呼她坐。
“居然躺了一下午,那今晚怎么办,做‘夜行者’去?”还能揶揄,看来情伤,不是很严重。
“如果需要的话,是有可能,偶尔夜行者几回的。”微笑地。
“说说可以,可不许来真的。刚刚心脏好点,怎可频繁受你莫名倾轧?”
“我这不又为你,调制养心丸来了嘛!”也调侃。
他会心地笑了笑,不作声了。见他陷入沉思,好久了,便经斟酌后问:“君上晌午,曾吩咐传我过来,是否因为,需要回一趟汴京王府,还是别的?”
“你怎么知道,我需要回汴京的?”有点意外地。
“猜测而已。因为君上,似乎很久,没有回去过了吧。”
不能出卖公公的,那等于堵了,自己的信息来源。再说,她是绝对不可以放他去汴京的。尤其皇宫、康王府,已经是即将引爆的雷区了。所以,必须试探一下。
“我没打算回汴京。宫里的事,邢王妃可以应付的。再说,我能放心你吗?我在这,你尚且闹失踪。要不在啊,恐怕等我回来,心脏病又该发作了。”说着,还故意伸手按往心脏位置,笑的诡异。
“那你就,守着我吧!让我可以,‘幸甚至哉,歌以咏怀。’”终于放心,笑的灿烂。
“我要喝茶。”眼巴巴,讨呢。
等已经喝过三道茶,便一边继续泡,一边道“可否给在下,一个恩典。”
“别!我怕了你。”他惬意地品着茶,故意刁难。
“我就说嘛,明着讨恩典,不给。这不bi我再犯规么?我会点轻功,可以飞跃墙外。所以,想阻止都没门。”继续一边冲茶。
“那,说说看。”无奈。
“近期,最多半个月内,也许更短时间内。我无法做你近身侍卫了。你要允许我,时不时地出门去。一般不会走远,就在安阳附近转转。可能还需去磁州一次,看看岳鹏举来了没有。我必须,再与之会晤一次。之后,我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左右,尽我近身侍卫之职责。当然也是,尽我之心。”等他回话。
良久,他叹气道“不同意行吗?某人都说了,不同意也要犯规的。磁州不用去,鹏举已经来了。我安排他前来就是。再说,你如此隆重抬举之人,我自然也想见见。至于允许不时外出嘛,理由呢?就算喜欢山山水水,也不能那么频繁地,走山走水吧。”
“哪里还有心思寄情山水?都快,水漫门,火上房了!”
她神情严峻道:
你知道今天在饭馆午餐时,我为何拉着你,立刻离开吗?我知道你认识,完颜斡离不,见其受伤,想上前劝架来着。可我们不招惹倒没什么,毕竟目前还在自己辖区。可招惹了,那就可能走不脱了。你的武功我没有见识过,而我那点巧功,就算十个我捆绑一起,也不够对方收拾的。这就是我,为何传而不马上来见你的缘故。因为知道你为何传我,而我却一时不知道,要如何回答你的疑问才好。
那个与斡离不,掐架的,就是完颜杲.斜也,女真谙班勃极烈,金廷都帅,最高军事指挥,女真第一骁将。其恐怖武力,我在云州亲眼所见。我多少也算,曾经习武之人。对武力何等级别,还是识别的。
下面,我就向你大致汇报,为何迟到两三个月的过程——
奉旨前,汴京的事,我作为本地人,加之父亲吴近,结交甚广,所以大事小情,都比较清楚。正因为清楚,又逢钦命“侍康王”,便形成了自我使命感。觉得此后对你,身负某种不可推卸的责任。是以,深感不能坐以待毙。
先哲有言,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俗话亦有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我必须亲自实地考察一番,才有资格,做你小军师,助你运筹帷幄,度过即将来临的泼天大难。
是故,离开汴京,经安阳没有停留,而是一路北上,直至云州,而后返回安阳见你。
我失踪的过程,就是这样。
此行,往返经过,汴梁新乡鹤壁汤阴磁州邯郸邢州衡水保州蓟州燕京顺州檀州云州-朔州忻州真定安阳,20几地,来回5000多里直线距离。进行实地探察。
结论,宋、金两国之间军事实力差距,较之我于宗泽将军那所言,还要严峻的多。
在云州期间,由于偶然机缘,获悉。女真即将大举挥军南下,企图灭宋。目前,其各路人马,早已经调集完毕。计划兵分东、西两路,形成包围之势南下。只要金廷一声令下,我大宋便面临,大兵压境矣。
此次,斜也与斡离不,南下至安阳,说明他们已经开始发兵了。他们亲临前锋,便是金廷未雨绸缪计划之一。即,开战前,最后一次实地操作与探察。操作黄河北岸,其秘密造船厂,与借我北岸民船等措施,进展状况的落实。探察汴京等地,军事上有无什么变化情况等。以敲定,过河时间。
估计,斡离不,返回屯兵驻地之日,就是开战之时。
——她不管他,成堆的吃惊与疑问神色,继续道:君上,不是在下向你讨功,弱小的我,单剑匹马,奔波如是,真的不容易。
这次回家,当家父听我,如此长途跋涉,四处流浪。不禁哽咽难语,伤怀不已。
至于岳鹏举,他是我所了解的,最可靠、最有潜力的,军事大才之一。只要君上今后,予以悉心调教、扶持、培养,而后用人不疑、诚心以待。其势必成为,君上肱股大将。还有韩世忠、刘光世、张浚——我指的是“水部浚”等,都是赵宋未来栋梁之材。当然,“人部俊”之张俊,也算大将之才。但人品,尚待进一步考察。
如是之说,不是凭空捏造,更不是臆想。而是先经听说,后经考查之推论说辞。当然,这仅仅代表我个人的看法。
至于,要求君上,近期予我相对自由。其因与我,为何奉旨却失踪,理由一也。
之前,之所以刚与你相见,又匆匆离去。就是因为时间紧迫,必得夺时筹措之举。
我是急于要回汴京。一是大难在即,我得安排落实家人南迁进展状况。二是要落实,梁红玉近况。
关于梁红玉,那是我接旨次日,就到教坊搭救的一位,名叫梁红玉的女子。其为将门世家之后。文能挥毫翰墨,武能力挽强弓。可谓文才武略,不让须眉。其武艺与军事才能,是我望尘莫及的。
救出她后,我让她陪同我北上。为的一路,方便我予以逐渐渗透,进而与她商议,此后她该如何施展抱负,才能无愧将门之后,不负天纵英才。北上至保州,便安排她返回了。
虽然筹措如此,我还须不时前往观察过问。其新组建的娘子军,训练进展如何。也好相机,拾遗补拙一番。遗憾,来回汴梁路上,都没有找到她,所以心里焦急。
是以,综观以上所述,窃以为,所谓治国、治军,其实就是需要,有人可用,兼用人得当。
眼下,正是君上用人之际。虽然你,对时局,早已洞若观火;讲对策,正在筹谋之中。然我依然不放心,总是想,做点什么,没准届时还能派上用场。
另外,我得说明一下。我不是一个,爱操心的人。巴不得此生能够,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潇洒人。是以,君上放心,等度过动荡而严峻时局,一切基本趋于相对平稳安定后。届时,纵然你驱使九牛,亦拉不动我,过问诸如此类。不要说国事、军事,及其相关人事什么的,就是家事,亦不想主动过问的。我只会过问与操心,我个人想管、须管之事。
——好,我汇报完了。难得你一直耐心地,听我唠叨。在下,就此谢过。
话刚落,蓝珪叩门了。
“王爷,吴大人,小的送宵夜来了。”
随一声“进!”,蓝珪进而又道“今个是我自己做的面食,希望好吃。”
“公公辛苦,你也吃点吧。”她客气道。
“锅里还剩点,我先送来,回头吃去。”
“好了,退下吧。”蓝珪礼辞。
“你,先吃了再说。”一脸严肃,没有一丝笑意。
管他呢,吃就吃。吃个半半,见他还盯着她,便道“你怎么啦,一会凉了。”
“吃你的!”气色依然如故。
看来,乖乖遵命比较好。他本来心里,就因柔福而不舒坦。自己又倒给他,那么多不好的信息。唉,她也不想说啊。可能够不说么?告诉他,也好让他力所能及地,就此运作一番。虽然按事态之发展趋势,凭他已经无力回天了。但如果其尽力了,将来心里也会好受点。
一见她吃完,就起身说“走,我送你回房。”
不容分说,已经开门走前了。只好随手带上门,机械跟着。
一进她门,倒头便横于床上,脚垂于地,嘴里却道:“你自便,让我在这躺会。要不,今夜是难以等天亮了。”声音的确,有点失常而无力。
她挪过靠椅,摆到床前。捞起他的腿脚,架之椅上。以期缓解,其体力之疲乏。然后再抓过一把小凳,挨他坐下。伸出一只手,轻握其手心,希望能够稍许抚慰,其疲惫的心。然后,默默坐以奉陪。
少顷,见他伸上另一只手,掐捏眉心与太阳穴,并轻轻哼哼。她去鞋爬床上,席腿而坐,开始按穴位与经络,为他推拿。
推拿约过半个小时,他突然半撑身子,将她放倒,与他同向摆平。她身子一颤,未动。见他继续安静躺着,便放心了。思忖如是疲惫的他,应当不会对她怎样的。再说,只要他不越雷池,就算让他偶尔亲近一下,也该让着点。他有权如此,不是么。
过了一会,他侧身伸手搂过她,靠他怀里。然后悠悠地说“央央,你令我好心痛,好疲惫……”
似有点语咽。然后语速逐渐更加缓慢地,接着悠悠而语——
一开始,得知兄皇要赐我女人,我是很抵触的。因为从我封王,自立门户并被指婚后,宫里几乎,年年通过我母妃,以各种理由安排女人给我。因而王府女人,就没有一个是我自己要来的,所以早就不耐其烦。虽然赵桓说,你是入选秀女中,容貌最美的,依然无动于衷。王府中的女人,容貌都算是姣好的,不也没有真正动心过?倒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柔福妹子动过真情。然而也是,发生于偶然,浇熄于突兀。全部过程,短暂不足十天。虽然如此,打击还是很大,似乎一时对女人,都失去了兴趣。
正在这样的情况下,接到圣旨,让接你过府。虽然不情愿,也钦命难违。于是命康履代劳,打算接来搁这便是。
何曾想,接了两个多月,也不见人影。心里虽然恼火,依然置之不理。心想,也可能进了汴京王府了。既然我一时,还不想回汴京。王府有康履在也好,让王妃多个可以使唤的人。因而也就顺其自然,以免再添心堵。
谁曾想,近三月后,康履没来,你倒是来了,所以不想见你。哪知门卫又报,不是女子,是男的。这才决定,不妨一见再说。后来经过,你都清楚了。
不见则已,一见震撼。似乎我的这颗心,突然被你拽住,不能自已。虽为初见,却似乎那样地熟悉,那样地亲切。因此,就算你当时没有吟诵那首渔父词,我也是不会放你走的。当时,只是想平缓一下心中某种怨怒之气。如果你真的走出门,我自然会拦阻你的。
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太意外了。这才,深感后怕。
自己一直,寻寻觅觅,觅觅寻寻的梦中人。佛祖慈悲,在冥冥之中,已经赋你予我,而我却差点弄丢了。所以,当发生刚见到,又失踪时。便被一种从未有过的着急,折磨着。
正安排布置着,准备四处寻找你的下落。你,又意外地,出现在我面前。
虽然悬着的心,落下了。然而,回到身边的,却是一身疲惫,双脚糜烂的你。自然不能再深究所以然,打算等你康复再说。
然后,你给我频添的,是一次次的惊异,一个个的谜语。让我惊奇不已,疑问成堆。
这些,尚未缓解,你刚刚在书房,又惊爆你的失踪过程。听得我心惊肉跳、心痛难当。虽然你轻描淡写,简要概述,然其艰辛而冒险过程,不言而喻。
央央,若你先来见我,怎么可能容你历险。若预先了解,是怎样一个的你,但知失踪,哪怕天涯海角,也要追寻而去。何能任你,独自飘零。
你,这样做,岂止令你父亲难以承受,更令我自愧难当。
不说我一个堂堂亲王,就我一个大男人,却要让你一个,柔弱娇小女儿身,为我如此这般。我,情何以受,心何以堪。
所以我,不是不感激,不是不感动。然,这些在我眼里,难以功过相抵。与之可能失去你而比较,我宁可失去其他。
央央,该来的自会来。一切,尽人力,顺天意吧。
是以,央央,你不要再如此这般了。我求你,行行好吧。你都知道要我换位思考,那么你是否也为我,换位思考一下。作为女子的你,都想守护我,为我肩负责任。那么我,何以能够不守护你,不承担应尽的责任?
因而,我的结论是,你可以外出,但必须我陪着。这,就是我可以给你的,恩典。
我们从今以后,同进退,生死相随。共荣辱,至死不渝。一如你,之前所言。
——说到这,他撑起身子,凝视她一会。下床,拉起她。
“你,现在就回答我,是否接受,这样的恩典。”声音已然,到了嘶哑的程度。
她还能说什么,她还需要说什么?立刻对他重重点头,唯恐慢而不及。
他轻轻揽过她,紧紧抱在怀里。双双拥而静立,无声胜有声。
须臾,缓缓放开她。继而转身,缓慢地一步,一步,向门口,拉开门,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