鼓乐声细细响起,昭武帝朱永兴徐步走了进来,在殿‘门’口略停了一下步,扫视一眼新科进士,又回头看一眼跟在身后的内阁重臣,淡淡一笑,径自上了设在殿中的须弥座。.最快更新访问:。
司礼的是礼部尚书陈绍愉,见朱永兴目视自己,忙一躬身,至御座前高声道:“昭武元年恩科进士胪唱已毕。各新进士人跪聆万岁圣谕!”
“万岁!”
朱永兴清了清嗓子,安详地说道,“朕昨夜详按了你们的履历,二百四十名进士,出身寒素的占了一百零七名,士绅乡宦出身的占了一百三十三名。这个数儿朕觉得很公道。”停顿了一下,他又款款说道,“子曰‘学而优则仕’,你们一步步到了这里,已是‘学而优’了,这个‘仕’做得好坏,就要看你们自己了!是辅佐朕协理政务,做一名臣;还是为朝廷抚绥地方,治理民事,调理民情,做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抑或是贪腐卑鄙,身败名裂之后又受国法严惩?”
所有的人都把头低伏了一下。大殿中静极了,连殿外‘侍’卫们蹑手蹑脚的走动声都听得见。
“但禀一颗公心,纵有些许差错,朕亦不忍刻薄相待。”朱永兴的话语在大殿上回‘荡’,“科举选士,本是朝廷论才盛典,然以往总要编出什么师生情分,‘门’生以为中选是考官恩义。取中了,只记得我是某科进士,某某是恩师。某某是同年。从这个‘‘私’’字上去寻恩,于是便结朋党,便徇‘私’情。不徇纲常,不谙大理,不念君恩,什么无礼非法的勾当都做出来了。若按着这个‘私’意去做官,记住,你难逃朕之‘洞’鉴,难逃国家法度!”
内阁官员有几个微微皱眉。见朱永兴连篇累牍辞‘色’俱厉一番训诫,本来极喜极热闹的一场大典。‘弄’得人人心情紧张,颇觉有些不妥。
“既公且忠又明,这便是个好官。荣华也由得你,富贵也由得你。封妻荫子也由得你——因为该取的荣贵是天赐你的,益国益民益自己,朕也乐得给你。若是‘私’心自用,贪赃枉法,杀头也由得,坐牢也由得,抄家流放也由得——咎由自取,朕也绝不宽容!”说到这里,朱永兴淡淡一笑。又道:“今天是你们喜庆日子,不要怪朕说这些个,朕是为你们好。嗯。就这些,朕希望你们都能实心任事,公忠体国,在史书上都能留名后世。”
陈绍愉赶忙上前高声道:“状元率诸进士上表谢恩!”
“臣——刘继英!”状元刘继英颤声答应,起身向御座行三步,行三跪九叩大礼。小心翼翼从袖中取出黄绫封面的谢恩折子,乍着胆子展读道:“赐进士及第第一甲第一名臣刘继英等。诚煌诚恐稽首顿首上言:伏以风云通黼座,太平当利见之期;日月丽亨衢,多士协汇征之吉。书思亮采,群瞻圣治日新,拜手飏言,共睹文明丕焕。龙章秲扬,人知稽古之荣,燕赉频颁世仰右文之盛……”
他朗朗而读,越来越是流畅顺口,但朱永兴却全无心思捉‘摸’这些奢华粉饰到极处了的状元文章,何况也听得费劲,只好耐着‘性’子面带微笑苦忍。
而那刘继英,越发抑扬顿挫语调铿锵,隐隐有金石之音:“……伏愿学懋缉熙,德隆广运。风同八表,珠囊与金镜齐辉;福应九如,华祝偕嵩呼并献。重熙累洽,和气常流。敷天裒对,合麟游凤舞以呈祥;万国来同,纪‘玉’检金泥而作颂!臣等无任瞻天仰圣,‘激’切屏营之至,谨奉表称谢,以闻!”
众进士就等着这“以闻”二字,听刘继英念了出来,忙都伏身叩头道:“臣等恭谢天恩!”
“罢了。”朱永兴笑容满面,接过‘女’官转呈上来的谢恩表,展开装模作样看了看便放在一边,盯着刘继英说道:“刘继英,时事策论写得相当好,敢言,且有深度。嗯,不愧状元手笔,文章做得很看得过了。”
“臣不敢谬承金奖。实是昨夜与一甲二名进士臣陈韶,一甲三名进士臣王正南三人合议,以臣主笔而成。”
朱永兴笑着点点头,说道:“商量的好文章,‘花’团锦簇一般。不过呢,这文章好只能证明学识,却未必证明能力。国家劫后中兴,诸事都有改变,你们在翰林院要虚心学习,早日为官,朕可是急等着你们这些栋梁之材来辅佐呢!”
“臣等定不负万岁期望……”
朱永兴笑了笑没再言语,端坐着靠在椅背上,神‘色’已变得庄重,良久才道:“很好,都下去吧!”
“万岁!”
两百余人齐刷刷叩下头去,刹那间,丹陛大乐大起、黄钟、大吕、太簇、夹钟、姑洗……种种宫乐声中,礼部官员披红戴‘花’抬出蟠龙金榜,一‘色’红底贴金黄字——这才是朱永兴亲笔书写的正式皇榜,由礼部‘侍’郎亲自护送,一甲三名紧紧随榜而行,开午‘门’正中而出,官员早于街道上搭好了彩棚,为鼎甲递酒簪‘花’——所谓“御街夸官”,再赴礼部宴(琼林宴)种种繁华胜境一应故事也不须细述。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朕却说了些煞风景的话。”进士们退下,朱永兴轻轻摇了摇头,对众位官员苦笑道:“可这吏治啊,事关国家兴衰,事关百姓福祉,朕却不得不罗嗦几句。”
“万岁圣明。”吏部尚书刘佐宸上前奏道:“响鼓不用重锤,这些读书人听万岁金语,日后定然勤公忠廉。”
“朕的话就那么管用?”朱永兴笑着摆了摆手,轻轻一叹,“以法慑之,监督到位,要保证吏治清明,就必须常抓不懈啊!嗯,这事就说到这里,朕不日就要起驾,诸位爱卿,咱们先把要紧事都处理好吧!”
静寂了一下,吴三桂上前躬身奏道:“启奏万岁,微臣已准备停当,何日南下,还请万岁圣谕。”
吴三桂南下,是作为兵部的主官,带着总参谋部的军事计划,辖制殄朔、伐朔两军,先攻安南,再图吕宋。这看起来象是放权信任,但实际上却是把吴三桂置于南方,与北方的‘荡’朔军远远隔离。因为殄朔军、伐朔军是刘体纯和马惟兴的部属,正常命令可以执行,若是想有异动,他们可不会听吴三桂的。
朱永兴沉‘吟’了一下,说道:“再等些时日吧!朕启驾北上的消息先放出去,对安南郑氏兴许有麻痹作用。另外,台湾郑经似有退让之意,你若南下,似乎‘逼’得他们太急了。”
吴三桂恭身领命,刚要退下去,朱永兴又开口问道:“吴爱卿,关于北京军区和东北军区的联合行动,总参谋部可制定出了计划?虽然朕是主张‘春’耕之后再进攻,可也是纸上谈兵,你们经验更丰富,是个什么意见?”
‘春’攻破耕种,秋攻破收获,通常来说,这是两个展开军事行动的标准时间。真打假打不说,敌人总要动员吧,动员便无暇耕种或收获,粮草便可能出现困难。
“启奏万岁,总参谋部尚未最后定论。”吴三桂想了想,说道:“微臣以为万岁所主张的乃是正道胜途,目光深远,可依此而行。”
‘春’季进攻,固然可以破坏满清的正常‘春’耕,但从目前物资囤积的数量来看,出动的兵力将会有限,难以形成压倒‘性’优势。而再等段时间呢,物资粮草充裕了,出动的兵力多了,军队也有了更多的训练强化时间。
而朱永兴的想法和立足点与旁人有所不同,所以,他在这两者中选择后者。因为对满清的进攻,由于双方实力对比所发生的逆转,而‘性’质发生了变化。对于明军来说,破坏‘春’耕,‘骚’扰袭击,已经有些小家子气了。朱永兴认为,以后对满清的作战目的将主要转变成收复失地,逐步压缩。
也就是说,你耕种吧,反正在收获前只要光复了这片地方,你们也是颗粒无收。而从今年开始,明军的进攻便会少而重,攻取一地便占领一地,把满清残余一直向北压迫。将满清残余‘逼’向自然环境更恶劣的北方,一来可耗其实力,二来也拓展了京师的安全范围。
其实,怎么打都是满清处于劣势,只不过是着眼点不同,观念转换的早晚,以及局部与全局的考虑不一样而已。
朱永兴是希望采取阶段‘性’的重拳,一拳一拳打得满清步步后退;前线将领呢,则从常理出发,认为这个时机不错,就算不能光复失地也要让满清忙乎起来。
“那就再等等。”朱永兴觉得破坏敌人耕种,自己这边也等于是耽误了时间,“让两大军区继续抓紧军屯,别耽误了‘春’耕。至于满清,让他们种,咱们攒足力气,准备去收就行了。”
“万岁英明。”吴三桂想笑又忍住了,躬身退下。
“法兰西那边又运来一批战马,吴爱卿去挑选两匹。”朱永兴沉‘吟’一下,开口说道:“南征,既是开疆拓土,亦是以外补内,关系非小。吴爱卿好生去做,待凯旋回转京师,朕赐你紫禁城骑马,吴应熊着晋为世子,可选子孙一名恩荫贡生,随皇家宗室陪读待选。”
“万岁!”吴三桂忙提袍角跪了下去,叩头说道:“万岁如此荣宠,臣何从克当——”
“就这么定了。”朱永兴摆了摆手,笑道上:“功过分明才是明君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