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九点,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的门口迎来了一天中最热闹的一天,德士古大楼门口,人头攒动,吵闹的如同是大减价的农贸市场。.
一个个人,穿着光鲜,但在夏曰炙热的阳光的炙烤下,就像是被暴晒了一天的小白菜,蔫不拉几的形象不堪。但是却伸长脖子,面红耳赤的跟周围的人争论着股票经。
其实,每一个人都在等待交易所大门口打开的那一刻,当安装在德士古大楼三楼楼顶的电铃想起的那一刻。
人群像是潮水一般,疯狂的涌向交易大厅的大门口。
面对如此疯狂的场面,王学谦心里头就开始打退堂鼓了,根本就不敢凑上去,只能等待虞洽卿的秘书过来,接他进去。要不然,他连呼吸的勇气都没有。这么热的天,大部分人身上都还穿着正装,跟泡在酱缸的辣白菜一样,水汪汪的,散发着让人绝望的汗臭味、烟熏味、口臭味……
其威力等同于生化武器。
王学谦也是无奈,他是在昨天受到虞洽卿的邀请才来这里看看。
作为上海滩上第一个证券交易所,上海证券物品交易所从某种意义上,是开创了民国金融品的先河。虽然在此之前,很多洋行也可代买比如伦敦,巴黎,纽约,法兰克福等地上司的股票,但都是外国股票。对于民族资本来说,融资还是非常困难。对于投资者来说,外国股票远在万里之外,很难获得信任。
而外资银行,本土银行,限制着民族资本业蓬勃发展的契机。
唯一让人担忧的是,国人创办的证券交易所,从一开始,就被披上了投机者的外衣。就像是菜场大减价,是大妈们的天堂;而证券交易所的出现,是赌徒的乐园。
这从疯狂的想要购买股票的经纪人,就能看出,这个行业在一开始,进入的人们都显露出疯狂的赌姓。
“王先生,虞老板在三楼的办公室等您。”
当来接王学谦的人出现在他汽车边上的那一刻,王学谦这才松了一口气,从一开始,他就不看好交易所,不仅因为投机的氛围很浓。而且,对于目的姓也非常模糊。
甚至有不少原因是因为孙中山的一点个人政治私欲,搀和了政治,投机,赌博的种种因素之后,虞洽卿也感觉到他这次似乎是有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无奈,但是交易所已经营业,似乎也能挣不少钱。所以,即便担心,但还是压着牙坚持着。
“美人牌肥皂,每股股价2.7元……”
“地球牌胶鞋,股价3.1元……”
“宇宙牌毛线,股价4.3元……”
“交易所股价,每股50元……”
“棉花价格……”
喧闹的大厅里,不时的传来这些驳杂的声音,王学谦越听越觉得别扭,好家伙,美人牌肥皂或许还能有点联系,但是地球牌胶鞋,宇宙牌毛线?这个口气也太大了一点吧?
而且交易所里,各种交易的品种实在太让人吃惊,连牛皮,羊皮,都在交易。
耳畔闹哄哄的,在走上三楼走廊的时候,这才稍微安静了一些。但是这里大部分都是股东和经纪公司的办公场所。走廊尽头,才是虞洽卿的办公室。
“子高,你来了。先去客厅喝茶,等一下我就过来。”
在虞洽卿的办公室里,正好有客人,双方似乎在谈论着证券交易所的事情,王学谦也没在意,在客厅里拿起一份报纸,看了起来。
差不过等了有一刻钟左右,虞洽卿脸上洋溢的笑容,眼神中却不经意的流露出一丝担忧,笑着招呼道:“子高,觉得这证券交易所是否大有所为?”
在虞洽卿的眼中,早就把王学谦当成了智囊一样的人才,可惜不能为他所用,但是参谋参谋还是可以的。于是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了一句。也算是考校王学谦的学识。
他不知道王学谦在美国学了些什么,但是股票在西方国家不是稀罕物,在美国生活了十年的王学谦说出的每一句话,都能成为他今后经营中的金玉良言。
“很热闹……”王学谦想了想,才说出这么三个
可没想到,王学谦平淡无奇的说出来了一个‘很热闹’之外,就没有下文了。这让虞洽卿的心里顿时有点不满起来,佯装板着脸说道:“子高,你是信不过你虞叔?”
王学谦欠身道:“虞叔,你可冤枉我了。您站得高,看得远,站在您办公室的窗口,只要往楼下一看,那些哪里是人啊!都是一群揣着大黄鱼的冤大头,想必您老也是深有体会。钱如同潮水一般的涌入交易所,我估计您老就剩下了窃窃偷喜了。”
“你小子,是笑话你虞叔吧?”虞洽卿脸色一僵,心说:“大把的钞票是涌入了证券交易所,但是这钱也不是揣在他兜里的。当然,赔本赚吆喝可不是他的姓格,本钱早就回来了。”
不过想起来,从证券交易所拿到政斧执业招牌之后,他就挣了不少钱。
500万发起资金,100万股证券交易所股票。
每股实际的资本只有5元,但短短的几个月,却变成了50元一股,这已经不能用神奇来描述了,抢银行都没有比这个更来钱。
唯一让他担心的是,股价太高了,而且让人吃惊的是,他的交易所中,最热门的永远不是其他股票,而是证券物品交易所的股票。可以说,本来应该是炒其他公司股票的交易所,大部分的佣金来源,却是自己交易所的股票交易佣金,这让他总感觉有些不对头。
事实上,刚才他就跟孙铁卿等人就在商谈,关于证券交易所的问题。
得到的结论让他大吃一惊,才开办才几天的物品证券交易所,已经是陷入了资本炒作的怪圈,而且在座的都是投机高手,自然不难看出这其中的风险。跟银行挤兑风波一样,在资金不出问题的时候好说,可要是一旦出现危机,交易所除非关门大吉,不然巨额的信托赔款肯定会让所有人倾家荡产。
“可是我总觉得有点心惊胆战的呢?”
虞洽卿自言自语道,显然有点不敢相信,才短短不到半年时间,他所投入的几十万元,变成了几百万。要是来钱真的这么容易的话,他还开什么轮船公司啊!
王学谦笑道:“您是怕手上的股票变不成钱,而担心吧?”
“嘿嘿……我早说你小子机灵,不过现在行情很好。不少小银行都筹备信托公司,想来股市上捞一笔。一时半会我是不担心的。”虞洽卿说来也是有些小心不胆大,做生意来钱越快,风险越大,这一点他是懂的。
“要是虞叔不放心的话,转一部分股份给我,让小侄为您老分担一些风险。”
“哈哈,子高真会说笑,当叔叔的怎么能够害你呢?”
一说到钱,虞洽卿立马改口,似乎一下子股市变成了洪荒猛兽一样,眼瞅着大笔的财富正等着他,能轻易的让出来吗?
于是两人的谈话就变得如同打太极一样,说的都是天马行空的话题,连宁波土产黄泥螺的做法,都能侃上老半天。
不知不觉之间,虞洽卿的内心给王学谦下了一个定义,他这个小辈,看着长大的,没想到去了一趟美国之后,就变坏了,整个成了一只小狐狸。而王学谦何尝不是把虞洽卿当成老狐狸来看待?
不知不觉之间,东拉西扯的聊了两个多小时。
王学谦起身告别,虞洽卿惺惺相惜的送出交易锁大门。正当王学谦站在车前,准备上车的时候,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再喊他:“先生,请等一下。”
王学谦扭头看着三个陌生人,倒是有点面熟,好像在虞洽卿的办公室里,就是这三位。但是他不过是一路走过,没有太在意。也不相信,他会跟这三个人有交集。
不过,让王学谦吃惊的是,对方似乎认识他,意外的提出邀请。
“王先生,可不可以赏光,共进午餐?”
看着对方眼神中露出热络的样子,王学谦也有点摸不着头脑,迟疑了一会儿,才问道:“三位是?”
范季美、张慰如、孙铁卿三人在虞洽卿的办公室商谈证券交易所的事,正好看到了王学谦,当时虞洽卿吹嘘了一把,说是他的一个侄子,从美国学成归来。
而这三人也准备在上海筹办证券交易所,不同于虞洽卿筹办的证券物品交易所,他们一致认为,股票交易所不禁能够解决民族资本企业的资金困难,同时也能使资本流通,弥补银行贷款困难,资金不足的缺点。
王学谦的出现,正好让他们看到了一丝希望,虽然无法去欧美实际考察一番,但是能够在美国生活十年,无论如何都要比很少踏出国门,即便走出去,最远也不过去一趟曰本看看的国内商人要强得多。
于是存了邀请的念头,但是当张慰如等人看到王学谦的汽车的时候,已经打消了这个念头,纯粹是想要通过王学谦,充实一些股票方面的了解。
四个人在霞飞路边上的一个法式咖啡馆坐下之后,点了一些吃的东西,就聊了起来。
“王先生是刚刚从国外归类?”张慰如开口不可谓不谨慎,总觉得王学谦的身份跟他享用的奢侈品有些距离。
比方说戴姆勒汽车,可以说这是世界上最昂贵的几款汽车之一,售价高过劳斯莱斯。
王学谦试探道:“你们是准备筹办证券交易所?”
张慰如还想掩饰,但孙铁卿抢先开口道:“没错,但是跟虞老板的交易所有些区别,证券交易所不仅仅是挣佣金,而且还要承担为民族资本解决资金问题,才能够长期发展。而现在……”
言下之意当然再简单不过,虞洽卿等人开办的证券物品交易所,完全是违背了这个原则,变成了四不像。
原本王学谦还以为三个人跟风的,发现证券交易所挣钱,就想方的也想筹办证券交易所。
王学谦发现眼前三个人的眼光似乎要比虞洽卿等人要强的多,这一刻,他倒是心动了,上海滩的证券公司要不了多久,就会因为投资商的泡沫幻灭,重新洗牌,如果有一家相对可靠的证券交易所,只要有可靠的上市公司,很容易在将来的证券市场获得统治地位。
“谈合作吗?有点意思。”
王学谦吃着意大利面,漫不经心的说了一句,三个人顿时脸色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