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时刻
第八章
“刀下留人——”
彷若苍鹰掠兔,在湛无拘搂住姬向晚退开到安全地带的同时,数道白影飞掠而来,
随着大道血箭的喷出、人影立定于地时,六熊也七歪八倒地跌在地上,脱去了半条命,
各自吐着血丝,和着白沫调养生息,但也有人不支地昏死过去。
为首的赵金熊定睛一看,看清了来人便心口一凉,知道自己再无胜算了。冷冷一笑:
“我道是谁,原来是三大山庄的人马!不晓得抢到秘籍后,会如何分赃才算公平呢?”
虽是身受重伤,场面话仍得说上一说,以免被视若无物。
所谓的三大山庄,正是近七年来活跃于江湖上的少年新贵,分别为浮望山庄的方首
豪、寒冰山庄的秋冰原,以及静堂山庄的黄呈彦。各自约二十五岁上下,其山庄亦是在
这些少年手中发扬光大,深受江湖人重视,其地位也日渐与其它百年大派有并驾其驱之
势。这一群年轻气盛的人自是不屑虚无三流角色。
站在这三名少年英雄身后的,是其下属以及女眷。待全部抵达现场后,浩浩荡荡的
人数,莫约有上百人之谱。湛无拘坐在一边无聊地数着人头,悄悄咋舌。
干啥子?逐水草而居呀?还是正在举行春日宴?不然哪来这么多穿著华丽的男女?
出倒六熊的秋冰原不理会六熊的挑衅,径自走向蹲坐在一边的湛无拘。
“书在你身上?”这是他绝对料不到的。
“谁说的?”湛无拘拢紧披风,不让任何人看到姬向晚的容貌。这个不安好心眼的
男子怪里怪气得沉闷,让人看了想打呵欠。想垂涎他的女人?下辈子也没他的分,哼!
“你只会拖累她。”秋冰原瞇起了眼,察觉姬向晚不寻常的沉默。“她生病了?”
“不,只不过看到了魑魅魍魉所以吓晕。你们闪远点就行了。”
秋冰原下巴一紧,冷目射出冰刃,不再言语。
这时打发走六熊的方首豪快步走过来,一张比在场男性都斯文俊美的面孔溢满焦急,
拱手问着湛无拘:
“这位小哥,请问吾妻向晚是否和你同行?”
“我不是小哥。”湛无拘直直打量着眼前的白衣男子。白净的面貌,连胡须也修整
得像这辈子从未长过;白衣飘飘,既有优雅也有潇洒,这是一个很懂得呈现自己的男人。
“你可以叫我大哥,不然叫祖爷爷地无妨。”
“好大的胆子,真是给脸不要脸!”扬州首富之女纪香香第一个失声叫骂起来,忙
不迭要替大侠出气。
湛无拘伸出手指对纪香香摇了摇:
“不对,大胆子与不受教是两回事,兜不到一块儿的。你的用词得加强,三岁娃儿
也不会犯这种错误。”
“你敢说我连三岁娃儿也不如?”纪香香怒叫。
“你连耳朵也不行吶,我几时说过这一句?”
“你明明是这个意思!”
“成,随你,你喜欢便成啦,不必征求我同意。话说回来,你这般重视我话中的意
思为何,真是教人受宠若惊啊——”湛无拘淡淡笑着。
“你不要脸!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知不知道我是谁?”向来自认厉害机敏的纪
香香哪能容许自己在诸位大侠面前被斗垮。
“不会吧?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还要来问我?”湛无拘好怜悯地看着那双喷火
的眼。
“好了,香香,别——”有人企图拉回正题,但无功地败阵下来。
“我叫纪香香!”纪香香抓狂地尖叫。
“既然你知道又何必问我?莫名其妙。”
“你……你……你……你……”纪香香当下气得口吐白沫,眼白一翻,跌入众丫寰
的护持中,昏厥了过去。无颜面对自己被气得吐血的事实。
“这位公子好利的口舌。”黄呈彦向来是不服输的狂傲性子,冷笑道:“气晕了一
名女子,不是大丈夫所当为。吾等以至诚之心以待,你别不识抬举。”
“至诚之心?掏来看看如何?我长这么大,还没看到活跳跳的心长成什么样子。”
嗟!至诚之心?上百双睥睨的眼里有冷淡、有嫌弃、有掠夺,就是没有真心诚意的。
“你——”
“彦弟,别又给激了。纪姑娘的教训还不够吗?”方首豪温文的声音成功地阻止了
一场舌战。他现下只想知道两件事——秘籍的下落,以及未婚妻是否正在那人手中。这
两件事都令他心情为之沉重,挂念得日夜不得安稳。“这位兄台,在下方首豪,是向晚
的未婚夫。瓜田李下,正人君子当有避嫌之举,以免毁了他人名节。相信这个道理阁下
是明白的。”
湛无拘站起身,将怀中佳人抱得更牢:
“当然明白。所以即使我没有做出任何逾礼的行止,也该为了姑娘的清誉无瑕而负
起男子汉的责任,你放心,我是一点也不在乎向晚“曾经”是你的未婚妻的。哦!对了,
既然我与向晚将共谐琴瑟,那么,于情于理也得称你一声表哥哩。方家表哥,以后多关
照了。”
方首豪瞠目以对,行走江湖多年,从未见过这种夺人妻还表现得理所当然,一点羞
愧也不见的无耻之人。双手暗自握紧,他平缓道:
“兄台似乎太过一厢情愿了,也许你该问问向晚的意思。”他了解表妹,她性情坚
贞,从一而终,不是会朝三暮四的人。他只担心向晚被这身分不明的男子箝制住,这些
日子以来不知受了多少折磨。打量着被那男子搂抱住的身形全然无所动静,不知是病了
还是被药物迷昏……“或许你该叫醒她,听听她的意见。”他道。
湛无拘耸耸肩:
“她会醒来的,但不是现在。”
“看来你是非要逼我等动手?”
“大哥,别再与他废话,擒下了他,便可以救回姬姑娘,也不怕秘籍找不回来,我
先来。”黄呈彦摩拳擦掌,一心想教训湛无拘。
“彦弟——”方首豪向来不曾在对手善恶不明时动手,他不觉得现下动手是好主意。
有些人可以拉拢,有些人必须以德降服、以恩施之,自然也有人是得动手屈服;用对了
方式强过事事以武服人。这也是他之所以善缘广结,深受白道中人敬重的原因。
但黄呈彦的性子容不得迂迂回回的想法,尤其他对自己的功夫是很骄傲的!飞身过
去,就要和那看起来不甚济事的小子大战八百回合。他太着迷对手被他打得节节败退的
成就感了……
“不阻止吗?大侠?”秋冰原冷冷问着一脸担心的方首豪。
“秋兄,您别折煞小弟了,何必开小弟这种玩笑?彦弟心浮气躁,若不由他去发泄
会出事的。我想他会把分寸拿捏妥当,不会伤人。”方首豪拱手苦笑告饶。
“堂兄,咱们与首豪大哥结成了亲家,你可别老是对人冰言冰语的,教豪大哥下不
了台。”秋冰心就是不明白为何堂兄始终不肯与潇洒善良的首豪大哥交好。当然,这是
堂兄单方面的问题,他根本是有毛病,亏得豪大哥有好风度、好性情,不与他计较。
“冰妹,别恼了,你又不是不知道秋兄就是这性情,没有恶意的。”方首豪连忙安
抚身边的佳人。
“我是担心——”秋冰心妙眸睨了眼堂兄,与未婚夫交换了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向来七情不动的秋冰原似乎对姬向晚很有好感。抵达扬州后,不让堂口的探子去找
秘籍,反而没头没脑地要下属去打听姬向晚的下落,怎么不教人担心?
方首豪轻拍未婚妻的手:
“不必担心,我相信秋兄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我是呢?”秋冰原挑衅地问:“如果我确实是对姬小姐有意思。那么,兄友
弟恭、风度翩翩、以天下安和为己任的首豪公子,是否会忍痛割爱?”
“堂兄!我真不敢相信你——”
“若小弟曾经得罪过秋兄而不自知,愿在此告罪,但请秋兄别对小弟开这种玩笑。”
方首豪阻止秋冰心开口,诚挚地看着秋冰原。
“不,我只是好奇,你可以为功成名就付出多少代价,做足了九成九,也不差这一
项不是?”
“喂!你们有没有带瓜果来呀?我看戏看得口渴嘴馋,给点吃的吧!”突兀的,一
声清亮的讨吃声介入波涛暗涌的对峙局面中。
众人全呆愕地看向矮了半个身子的男子,一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黄公子呢?”有人想起还有打斗这回事连忙问道。
湛无拘指了指下面。
“他很好心,怕我看戏没椅子坐会脚酸。”
众人定眼一看,男子胯下生的,竟是不知何时昏迷在地的黄呈彦,所有人再度愣到
了九重天去。
这是怎么回事?顺本不还打得虎虎生风吗?黄公子几时趴在地上昏迷不醒了?
由于姬向晚的身上有太多沙尘,于是当丫鬟们坚持要替昏迷的姬向晚梳洗一番时,
湛无拘并没有反对地任丫鬟们扶走她。
半个时辰后,他看到了女装扮相的姬向晚,多了几分荏弱、多了几分少女的娇态,
长发披泻于床被上,露出了晶莹雪白的容颜,不能说是国色天香,但要命的吸引人。
现下他俩正在纪宅作客,也就是那个被他气昏的娇蛮女所住的纪家。当然,苏州没
去成,乖乖地回到扬州。
原本他是要一走了之啦,但因为要一口气打倒上百人很浪费力气不说,再想到与其
让一波波人前仆后继地跟在尾巴后追杀,不如分摊掉这种风险,让这些正义之士有事可
忙。当然,最后最重要的一点是——他非要让向晚明白她自己的心意不可,并且有勇气
去解除她那食之无味、弃之绝对不可惜的“婚约”。
趁一伙人全凑在一块儿,时机正好,省得他日后还得上济南退掉婚事。
他被安排住到纪宅的东南边睡,而以男女授受不规的理由,将姬向晚安排在西苑的
女眷区。虽说来者是客,不好喧宾夺主,但若想要他乖乖被限制住就未免太不了解他了。
纪宅虽大,到底没有穿云山大,更别说他五岁就能破解父母所设的迷阵,轻易打扰
到他们恩爱。小小纪家,他只消在屋背上逛一轮就摸得一清二楚了。
也之所以,他现下可以坐在闺女的床沿,静待她由沉睡中醒来,顺便好生欣赏她的
美貌。
真可爱,面颊红红的,小嘴巴也红红的,令人不自禁想狠狠咬上一口,看看是否真
如所见般的鲜嫩多汁……
心动立即行动,他不客气地俯下头,目标正是姬向晚无所防备的小嘴儿——
“哎唷!”
齿唇相撞一气,突显了练习不足所招致的下场,两人同时哀鸣出声。
“破皮了!”湛无拘摀着嘴跳来跳去。
“你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清醒过来,才想睁开眼,却感觉到一片黑影罩来,姬向
晚下意识地要叫出声,不料“呀”字还没呼出嘴,贝齿倒是准确咬了他下唇一口。但她
本人尚迷迷糊糊无所觉。
“你咬我!”他哀怨地指控。
“是吗?”太过习惯他的怪异行止,并不以为意。双眼开始清楚地打量起所处的地
点。这里是客栈吗?可即使是一般客栈的上房,也不会摆设太过名贵的古董缀饰吧?
“这是哪里?”她问。
湛无拘坐回床沿,嘟着嘴让她看伤口:
“这里是纪宅。你看,流血了。”
“那是口水。我们怎么曾往这儿?”她一时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因为有一百多人盛情且坚持地邀咱们来作客,不好推却。你看,这是血。”他把
下唇嘟得更近她。
“别吵,让我想想一切是怎么了……”她别开眼,不理会他怪模怪样的表情。不再
着想由他口中问出个所以然,他根本只会瞎缠。
刀光……打斗……有六只熊……不,似乎是叫什么会飞的熊来着……再之前呢?是
什么……
“啊!你——”想起来了!
“亲你!”受创的唇坚持要讨回本金与利息,再一次趁其不备,偷香得逞。
“叩!”
由于冲势太猛,姬向晚被那力道撞倒入床被中,后脑勺别无选择地与白磁枕共击出
疼痛的声响。
“湛无拘!”她咬牙痛叫。
“别晕呀,你已昏睡了两个时辰,再睡下去,会睡坏脑袋的。来,我帮你吹痛痛—
—”湛无拘慌忙要检视她的伤处,整个人趴进她床榻中。
“别过来,走开!”一手抚着痛处,还得一登徒子,简直是艰巨至极的任务,
不是她区区一名弱女子做得来的事。偏他还不避嫌地直往床内探,天——呀
“你们在做什么?”一声尖叫伴随着杯盘的碎地声而来,秋冰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
双眼所见。这两人……这两人在做些什么呀?
湛无拘被推落下床,姬向晚才相信站在门口尖叫的那人果真是秋冰心,一个她不想
见的女人。
“你怎么会在这儿?”她问。
“我告诉你哦,他们硬是挟持我们来这儿,一点也不问我们想不想来。”湛无拘附
在她耳边说明。
姬向晚脸色微变:
“咱们立刻走。”
“姬姑娘,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便想一走了之吗?别忘了你是方家未过门的媳妇,
行为举止还得向夫家交代。”秋冰心让丫鬟收拾地上碎片,不齿于姬向晚之余,再不肯
以大姊尊之。走到她面前,口气益加冰寒。
“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胡扯什么?”姬向晚丢开棉被下榻,直立起身相对:“你
来做什么?”
秋冰心暗自咬牙,惊讶这个她眼中不值一提,枯燥无味的小家碧玉,竟敢直视着她,
而不若初见时的闪避惧怯。
“首豪大哥遣我来给你送补汤。”看到姬向晚的脸色茫然一变,她快意道:“怎么?
知道要担心了?你醒了正好,他在前厅等着呢。请移尊芳驾。”
姬向晚努力平复烦乱的心思,冷道:
“我不想见他!”不管历时多久,她都没准备好去面对那张令她的自我自尊破碎得
荡然无存的脸。
“你非见不可!”秋冰心强硬地坚持。“做了丑事,就要有勇气承担。”
“什么丑事?”
“你不会以为你们方才的只是兄妹之情的嬉戏吧?一个有婚约的闺女竟然和一名野
男人在床上苟且——”
“住口!”姬向晚喝斥住可能更不堪入耳的话。
这女人……竟敢如此说她?这秋冰心不也是在明知表哥有婚约的情况下硬是上前委
身,跟着一名大男人走遍大江南北毫不知羞?在另一人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委身才是苟且,
才是勾引。也许她与小湛的行止当真是违了世俗礼教,而她永远也弄不清他玩笑与认真
的分野为何,可是……可是……如果这是两情相悦,外人便无权置喙了不是?
良好的教养使得她不愿开口嘲讽秋冰心,而她的心思早已被“两情相悦”的辞儿,
震得悠悠忽忽、浑浑噩噩了……哪还记得前一刻正在气些什么。
是吗?是两情相悦吗?几时她和他两情相悦了……
“你没话可说是吧?”见姬向晚无语可驳,秋冰心得意一笑。所有道理全站在她这
边,姬向晚的清誉已损,日后恐怕承担不起方少夫人的大位了。
“我想——”湛无拘直到这时才开口:“我家的向晚儿又神游太虚仙境去了,忘了
面前还杵着你这么一大垞庞然之物。”他很好心地解说现状。
秋冰心暗自警戒,聪明人向来记取别人的教训。纪香香被气得生病下不了榻,殷鉴
不远,她不会和这看似无害,实则莫测高深的人在舌上逞威风。
“你到底是谁?”
“向晚的未来丈夫。”趁姬向晚未回神,他很独断地宣布自己的身分。
“你胡说!你知不知道她是有婚约的人了?”她虽暗喜于姬向晚的不名誉,却也不
容许未婚夫的名声蒙上被背叛的笑柄。
湛无拘反问:
“那你知不知道方首豪早有个订婚多年的未婚妻呢?”他一双贼眼早已暗自看得分
明这三人间的恩怨情仇。
秋冰心理所当然道:
“那又如何?男人三妻四妾天经地义,何况首豪大哥英雄出少年,更该有多位佳人
伺候。”
这女人真的是混江湖的吗?怎么与他阿娘那个年代不一样?莫非是他踏错了江湖?
一定是的。他以为江湖人不守礼教,不在乎世俗,不会高唱那捞什子一夫多妻的大调;
至少他娘亲从来就不知道世上有“三妻四妾”这词儿。他以为所有的江湖女子同是一般,
想来他是跑错江湖了。
在湛无拘冥想之际,秋冰心仍道: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没有平起平坐的道理……”涛涛己见狂涌而出,颇有一发
不可收拾之势。
湛无拘与姬向晚不知何时已回神,叹为观止地听她引经据典由汉朝的“女诫”谈起,
唐朝宋君梓的“女论语”、明成祖皇后徐氏的“内训”、刘氏的“女范捷录”倒背如流
地将女四书谈得通透,似乎恨不得日后自着一本“总女论”来合称“女五经”以供后世
瞻仰……
“走了,你表哥在前厅等着。若要等这位姑娘尽兴,可能都要放鞭炮过年了。”湛
无拘悄悄说着,不时还举起袖子防止可能会凌空喷过来的口沫。
姬向晚拒绝:
“我不要见他!”
“走啦!”他直蹭着她往外走。
“为什么要勉强我?”她低叫。
“因为呀,咱们要告诉你表哥,你要嫁的人是我。”成功赖着她步向回廊,声音愈
飘愈远。
“什么?你胡说什么?”她相信他又不分轻重地在开玩笑了。
声音已远、步履已杳,唯有慷慨激昂得独乐乐的女音,仍兀自说得好乐……
原本该是方首豪独处的厅堂,却教各方闻风而来的人马——那些自诩英雄豪杰的人,
给挤得热闹不已。
鸿泰镖局的费家父子、丐帮的扬州堂主,以及其它帮派驻守在扬州堂口的最高主事
者全来了。其它还没听到风声的不算,偌大门厅共挤进了六十余人,算一算是二十二个
帮派。
一群谈论不休的江湖人声音,乍止于湛无拘两人的出现。由于湛无拘的画像早已贴
这扬州城,因此众人自然知道他便是怀有秘籍的无叫小子——小战。
“你瞧,还好我在门外坚持要你束发整理仪容,不然被那么多人看到你娇弱的女儿
态,我不是亏大了。”湛无拘得意地在她耳边道。
姬向晚实在不认为这有什么差别,她穿著女装,唯一改变的是将披散的长发编成一
条麻花辫束住,难不成会因为这样就看不出她身为女性的事实吗?
但她并没有心情响应他,一双盈满复杂的眸子毫无困难地找到了那张英俊的面孔。
那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方首豪总是能鹤立鸡群;而他的身边,也总是站立着几位少女。
心口有微微的刺痛,却不若预期的疼。没有泄露情绪的眸子,木然与他相锁。
他的表情既担心又疼宠,眼中有千言万语。十八年的生命中,她全系着这张面孔日
思夜念,心折着他的垂爱,托付于他的百般呵怜。而今才知,这是他的习惯,每一个女
人都会被如此对待。
“向晚,我好无聊。”湛无拘饱含哀怨地址她衣袖呼唤着被重视的一瞥。
“不是你吵着要来?怎么说无聊了?”她低下头,暗横过去一眼。面对满屋子人的
盯视,她不由自主地往湛无拘身后缩去。
不喜见陌生人,也不愿再度看向那双柔情满溢的眼。下意识的,她相信躲在无拘身
后——即使他不太可靠,便可挡去一切她不愿面对的。不知不觉间她已与他相依为命了
起来。
“小子,是你拿了《极天秘籍》?”一名身长吓人、熊腰虎背的大汉声若洪钟地问
着,同时显示了自力修为的高深,轰隆隆如雷鸣的余音兀自绕梁。
“喂,他明你。”湛无拘很好心地提醒站在左侧的小个子。
“啊?”全场最矮小的男子指着自己,一头雾水。
“老子叫的是你!”巨汉怒吼,执长枪的手直指向湛无拘。
“哇唔,好怕哦。”湛无拘很捧场地反身抱着佳人发抖,脸上全然是欠揍的贼笑。
见到首座那边有好些人铁青了脸,更是大快人心地动手动脚。
“小湛!”姬向晚连忙要挣扎,但他早已识相地在吃过嫩豆腐后放手。还对她挤眉
弄眼,教她好气又好笑。
“好个泼皮!看来是不将我等群雄看在眼内了。”阴恻恻的声音,由一名瘦小中年
男子口中发出。
“让我教训教训他!”已有人在摩拳擦掌了。
“各位先进。”方首豪抱拳平息各方声浪。他已约莫了解这位叫“小战”之人似乎
以挑弄他人情绪为乐,并深谙顾左右而言它的手段。若不能始终坚定自己的信念与立场,
必然会被牵着鼻子走,忘了初衷为何。“相信各位英雄闻风至此的原因,并不在于教训
一名无知男子。此位小战公子因非江湖人,难免不懂礼教,何必与之一般见识?各位就
原谅他的无状吧。”
“是呀是呀,咱们还是赶紧问出秘籍的下落才是。”费志明趋近湛无拘,拱手道:
“这位公子,倘若秘籍在你手中,请你立即交出来。一来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再来是
那本秘籍原本就不属于公子所有。而我鸿泰镖局受丐帮所托,将运至镜台山销毁。交出
来吧。”
“第一,凭什么你们都相信秘籍在我手上?第二,秘籍的所有人应是原著者,或为
其后代才是,它不属于我,自然也不属于在场的任何人。所以,我身上不一定有,即使
有也不见得要给你们。”湛无拘有样学样地拱手,口气比费志明更有礼,几乎快揖身及
费志明老脸一怔,被他狂妄的口气震得忘了要生气。但他的儿子费重威可忍不住了,
飞身过来怒叫:
“好张狂的口气,让小爷来教会你何谓礼貌!”一柄九环刀咻咻生风,直劈向湛无
拘的左肩——
“重威!别冲动。”方首豪一惊,迅影如飞地掠至门口处,生怕表妹受其殃,他比
刀光更快抵达——
湛无拘邪邪一笑,也就不理劈来的那把刀子,在方百豪即将碰到姬向晚的手时,他
毛遂自荐伸出“玉掌”介入那些微的空隙间,给人握个正着。由于湛无拘的手势太快,
加上方首豪对自己的功夫很有信心,在握住佳人玉手后,他已转头全力对付那剌来的刀
光,将之微一格开,便带着“表妹”飞身回首座,一切皆发生在眨眼间。
“表妹,你——”方首豪站走后第一件事就是温柔地探询娇弱的表妹是否有恙……
“嗯,讨厌,人家好怕。”湛无拘将“螓首”靠在他肩上,矮蹲半个头身,眼眸无
邪地与之脉脉凝视,朱唇更是微噘出娇嗔的弧度,更别说身子柔若无骨地依靠在他身侧
的娇弱状了。
方首豪这辈子没受过这么大的惊吓,也不曾轻易让脸上表情脱离温文儒雅的行列。
但完美的形象全然崩溃于眼前可怖的景象。不由自主的,鸡皮疙瘩由脚底板的涌泉穴往
上战栗至头顶的百会穴,胃部一阵阵的抽紧,脸色青白红黑交错,终于“呕”地一声,
吐出满胃被惊吓的食物。
“哎唷,死相!”微一跺脚,湛无拘掩鼻走开,一扭一扭小碎步走过群雄面前。对
僵化的现场颇感满意地以媚眼眨呀眨的答谢之,不免又传来一些呕吐声来表示支持爱护。
而门口这没边除了站了个极力忍笑的姬向晚,还有被定住身形的费重威了。适才当
方首豪一掌格开费重威的刀势时,被拉着走的湛无拘可不忘乘机黏住他周身大穴。
现下可好,费重威以非常美妙的姿势站立在门口。右足立地、左脚往后举在半空中,
身体呈水平状,握刀的双手向前乎举……哦,对了,由于湛无拘在点完大穴后,颇感时
间仍裕,所以挥了个五指印给费重威脸上增色。所以他的面孔朝左,展示着自己形状完
美的巴掌印。
“站得累不累?”湛无拘笑问。
“小子,你若不快些解开我的穴道——”费重威唯一能动的便是一双火眼金睛以及
嘴巴了。
“放开我儿子!”先回过神的费志明奔过来,对这个深浅莫测的男子不敢掉以轻心。
湛无拘也不为难,一把搂抱起姬向晚,随手探入怀中撕出几张向厅堂内洒去:
“今儿个我玩得很高兴,喏,送你们几张秘籍的内页!”
原本蓄势要一举擒下湛无拘的群雄闻言,莫不争先恐后地扑向飞散在屋内的黄纸,
抢得兴起,几乎翻脸引发一场杀戮……
待方首豪与其它正义之士努力平定了乱况之后,门口除了依然金鸡独立的费重威僵
立在那儿外,哪还有湛无拘两人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