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最好喝的是麝香猫咖啡,三个人听着麝香猫是如何通过身体加工咖啡豆的故事,再神往一下它的香气。
陈导自称是华人四代,所以也可以理解他在说中文时总是慢慢的,努力把每个字说清楚,听上去有点吃力,不过也完全能听懂。
他中等身材,头发梳成有点潮的刺猥式,比三个人黑,比印尼人白,自称来来爪洼岛的乌瓦图,到巴厘来工作,挣钱回家盖房子。三个人中的风无忧喜欢拿他逗趣,就问他有没讨老婆或者找女朋友。
陈导配合地故作沉重状说:没结婚阿,老大不小,是想找一个女朋友,本地的印尼女生很多喜欢的,但不是华人,妈妈,哥哥要骂的。
看来华人虽然已是第四代,还是很有家族观念。父母,兄长之命还得听,风无忧又好奇的问:“你要真喜欢上本地姑娘了,那怎么办?现在爱情还要讲种族阿?”
是阿,小罗莉喜欢上其实是百岁的吸血鬼,金刚喜欢上了人类,断臂山也成了绝唱,年龄,性别,连种类都不是问题,何况只是种族不同。
风无忧又问如果你这边同意了,女方有问题么?陈导回答:如果信了印度教,那就没问题。原来华人讲的是种族和门弟,当地人讲究的是宗教。
陈导有些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云落想他也是说说而已吧。这个年代,如果真有一天,他和一个印尼姑娘在一棵大树下一见钟情,又在同一棵大树下再见定情,难不成家长还要逼他们跳崖不成。
华人大多信佛教,但并不强求家中每个人都要信同一宗教,这也体现了一种宽容的自由态度。在多个宗教,多个种族的地方,最容易发生罗密欧和朱丽叶式的故事。陈导带三个人去乌瓦图时,他并没有告诉三个人是去乌瓦图,他说去恋人崖,继续喝冰咖啡。
既然是恋人崖,那肯定有关于一对有恋人的传说。不是父母反对,就是家族或信仰不同,恋人在崖上相会,准没好事,因为一遇到不顺,崖就在眼前,跳下去化蝶还是化鸟,似乎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如果云落是编剧,为什么要让他们跳崖呢,印尼有几万个小岛,男主角自己造一条小船或者偷一条小船,女主角收拾起火种,咖啡豆,衣物若干,趁着风平浪静之夜,随便逃到哪个海岛上,这比不上跳崖悲壮。
不过转念之间,又给一个无人小岛带去了人烟,传播了文化,岂不美哉。站在断崖上,云落怀疑那个关于恋人跳崖的故事是华人导游是为了迎合华国游客喜欢梁山伯,祝英台式的悲情故事而编出来的,因为断崖下的风景就在眼前,这么美,怎么就舍得跳崖么。
如果只凭想象,会以为乌瓦图的断崖下紧临着大海。其实不是那么回事,越过非洲草原似的一块平地,走过一个水池,走到崖边,伸过头一看,怎么崖下还有一个牧场,田园牧歌在下面上演了。
同样是草甸,平平整整,在靠近海的边沿镶嵌着茂密的树墙。树墙的一边,海浪一层层翻卷,扑过来,在靠近海岸处形成一个个钻石切割面一样闪闪发光的断面,在阳光下美不胜收。
树墙的另一面,牛儿还是羊儿在低头安静吃草,全然不管你海浪是低是高,它们只管草儿肥,也不知道崖上有数只好奇的人类的眼睛,在盯着它们。
估计是恋人跳崖的故事打动了来此度蜜月的人,一对一对的华国情侣纷份在此留影。华国文化有奇怪之处,明明这是个恋人跳崖的凶地,一对对恋人却更乐意在此留下幸福瞬间,就不怕那对跳崖的嫉妒么。
云落如果是故事的编剧,在亲眼见过乌瓦图之后,打算这么改编剧本,要不就委屈一下刘导当男主角:刘导是不知道第几代的华人,在大树下遇到黑发黑眼睛,头戴着白色鸡蛋花的印尼姑娘后,一见钟情;姑娘送他头上戴的鸡蛋花,刘导把它珍藏在最喜欢的一本书里。
他们相约在恋人崖上看日落,在看了若干人日落后,情定恋人崖;但是信仰不同,姑娘不能信佛教,刘导信了印度教。他最不习惯一点:去庙里拜拜的时候,要穿得浑身雪白,因为他觉得自己不适合白色。
打住,这样编下去,分明是一出喜剧,喜剧要想编得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难上加难,所以华人导游们很聪明,告诉你悲剧,再对比眼前,那更会让人幸福指数上升。
风无忧就是个混蛋,就知道带着云落白起到处转悠,又都不给玩个痛快。
如果有一场假面舞会,在月光下,在巴厘岛幽深的花园。花香在空气里浮动,喷泉欢乐地从优雅女神塑像斜持的水杯中涌出。不远处,波光粼粼,那是大海,海上明月共潮生。
既然是假面舞会,行头很重要,有人扮辛德瑞拉,就有人扮阿拉丁,有人扮蓝胡子,也有人扮人鱼小姐。德古拉伯爵或者白雪公主,各取所需。这些都是传说或童话故事里的人物,人们看一看自然明白。
在云落看来,假面越是搞怪,越出人意料,那才精彩。在巴厘岛,假面有无数个参照物,他们不见得存在于电影或书中,外人也不见得知道他们的名字。不在高高在上的地方,他们蹲在墙角,照壁,造型朴拙,面目安详或古怪,几乎看不到相似的面孔。
它们是巴厘岛无处不在的塑像。
从巴厘岛旅行的第一天起,外来的人们就可以发现这里的房屋很有特色。建筑偏爱厚重,不知哪里弄来这么多石头,墙用石头砌就,墙上的拼图也用石头拼成,门上雕着细致精美花纹的属于富贵人家。
窄门低户,庭院宽敞,院中高低掩映着红花绿树。让云落感兴趣的是每户人家总在小庙或意想不到的角落里安置一个塑像,云落猜那并不是神像,而是人偶或他们自己故事中的人物。
有清秀型,细眉秀目,身材纤细,穿着粉红色绣花纱笼或黄色纱笼,这些衣服有直接描在塑像上,有些是用布料做成的衣服,人像双手合十,沉静安详。有憨厚型,圆脸圆脑袋圆身子,长眉毛,圆眼睛,厚嘴唇,表情像个好脾气的胖士兵,蹲在人家进门的照壁下。
与其说像门神,不如说他像华国庙里的弥勒佛,一看就让人放下戒备。那户人家还在它耳朵上戴上红花,不知是不是自己梳洗打扮了,也给石像打扮得喜气一些;
还有惊悚型的,直接像从哈里波特或指环王过来的怪物,长得很像史前的猴子,搞笑的是头上还戴着高帽,手上戴着手环,也是全身戴花,打扮齐整,那个呆滞又沉思的表情,很像复活岛上的巨人像,让人觉得此物只是外星有,人间哪有几回寻。
最把云落惊到是一家银器店门口蹲点的石像,围着黑白格子布,怒目圆睁的巫婆形像,极尽夸张,眼珠子瞪得快蹦出眼眶,肚子凸起像只皮球,还打三道褶子。万圣节,她可以不用化妆直接上街吓人了。
让云落纳闷的是,这些塑像风格差别也太大了。像神的,像人的,像动物的,像怪物的,印尼人的爱好还真是天马行空,让人惊喜。华国人喜欢门口蹲两狮子,镇妖降魔,印尼人家放这些塑像,更像是家庭成员,要不给他戴啥帽子插啥花阿。
要不是土地公公,每家的土地公公都不同,幻化成各种形像,这家喜欢喜气的,就弄得喜气点,那家喜欢惊悚气息的,就来个吓人的。比起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像,云落更喜欢这接近土地的塑像。沾着地气,雕像好象有了人的灵魂,人的神态,甚至人的怪趣味和世俗。
如果有这么一场假面舞会,有巴厘岛的月光下,房屋都陷入沉寂,所有人家的雕像都复活了,从各个角落溜出来,会集在一起,那是一种怎样的奇观,云落看比玩具总动员还要热闹,比哈里,波特还魔幻。
每个雕像还携带着一户人家的故事,它们聚在一起,也可以讲述一部一千零一夜了。可惜,云落想看雕像时,总是惊鸿一瞥,总是在路上,来不及细看。不知有没有人专门去拍这种塑像,再编成小册子。
很多地方都有广阔的海岸线,很多海岛都盛开着白色鸡蛋花和红色扶桑花,但是有没有另外一个地方,有这么多的古怪塑像?一种神秘的气息笼罩着它们,这也许就是原居民所特有的元素,换一个地方就变成别的味道,别的形像。
当云落着迷或专注于看塑像或别的事物时,也很容易变迷忽。在当地的蜡染工厂闲逛,又被一堆画面浓郁的布面扇吸引,挑来挑去,竟然没发现风无忧和白起这两个混蛋都已经走了。当地导游来找云落,说是车子开出一段路才发现把云落给丢了,又回头来寻云落。
云落还惦记着那些墙角趣怪的塑像,如果一家家看过去,那岂不是一次有趣的塑像观摩之旅,也正合云落意。
不过,如果让云落选一样面具参加巴厘岛的趴,云落就选女巫,不要长得太丑,鼻子尖点没关系,眼睛要好看,最好,眼睛是大海一样的蓝色,要穿上巴厘岛的纱笼。
当女巫遇见星期五,墙角的塑像都在跳舞狂欢。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