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的事情都处置完了,可是城主却未退堂,欠着身子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虎娃。虎娃不紧不慢道:“我知道城主大人还有些私事要回后宅处置,但你既然已经登堂问案,我就不想再让你费两遍功夫了。就此机会,我再告一状。”
众人又傻眼了,这后生是什么来头,不仅拥有国工信物还能让城主大人如此恭谨,他不说话,城主都不敢退堂。刚才的案子还没完呢,他怎么又抛出来一个案子?
骁阳赶紧问道:“请问这位先生,您这次又要状告何人?”
虎娃抬手向门前一指:“巴室国学正、彭铿氏大人府中仆从长耳与披绒。”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堂前围观的民众往左右一分,恰好露出了长耳和披绒的身形。兔妖手里拿着竹杖、獾妖手中提着葫芦,正瞪着眼睛往前挤呢,却发现大家的视线都集中在他们身上,而堂前站的居然是上午刚刚被他们“打劫”的那位后生。
这两位妖修“获宝”之后心中得意,本打算在集市上采买一批所需之物便启程回彭山道场,却听见城府方向传来震天鼓响,他们俩跑来看热闹了。大堂门前围的人很多,好不容易刚挤到前面,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呢,虎娃的手便指了过来。
堂前众人发出“嗡”的一片杂音,纷纷私语。无论这后生是什么来头,胆子也太大了,刚刚着城主拿丁弓注下狱还不算完,此刻居然又惹到了彭铿氏大人府上。而在如今的巴室国中,都又敢招惹彭铿氏大人,难道他想找死不成?
众府役又以杖顿地发出威喝之声,提醒众人保持肃静。骁阳城主差点没绷住,好像是突然间岔了气,咳嗽了好几声才开口道:“长耳、披绒,既然有人状告二位,你们请到堂下接受问讯。”
长耳、披绒一眼看见虎娃站在堂中。也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们既然敢伸手抢东西,也就不怕虎娃告状,只是没想到虎娃还真会来告状,而城主的态度很有些不对劲。
他们认识骁阳。而骁阳与彭铿氏大人的关系,这两位妖修当然更清楚。这位城主平日见到他们,态度也是恭恭敬敬,怎么此刻却板着脸连声“先生”都不叫了。既然已经到了公堂,两位妖修便走上前去向城主拱手。顺便狠狠地瞪了虎娃一眼,一幅满不在乎的样子。
骁阳又开口道:“这位先生,您因何事控告长耳与披绒?”
虎娃还答说话呢,披绒突然开口道:“慢着,城主大人,他是谁呀?”
骁阳城主仍然板着脸道:“你莫问他是何人,难道还想打听清楚、好事后报复不成?本城主今天只是审明发生了何事。没有问你时,请不要擅自开口,莫乱了公堂规矩!”
恰恰就在这时,又有一女子声音呼喊道:“骁阳!你什么意思?为何将我家舅舅……”
这声音是从屏风后面传来的。骁阳城主已变色拍案道:“拉回去!”
掌狱大人此刻不在堂前,但也有反应快的府役,已冲到屏风后将一位刚刚露头的女子给拽回了后宅,而骁阳城主也出了一脑门汗。今天这里真够热闹,城主登堂问案,这么严肃的场合,居然接连有人欲从后宅闯进大堂。
前一个是丁弓注,已经因此遭责,刚来的显然是城主夫人。她在后宅听说自家舅舅因阿南之事,竟然被夫君抓进了大狱。怎能不急火攻心,脑袋一发热就要冲进大堂要找骁阳理论,不料这里还在接着审案呢。
幸亏有府役反应快,没让她真的冲到堂上。否则擅闯公堂是要挨刑杖的。城主大人若在公堂上当众打夫人,这传出去简直会成为举国的笑话,而府役的板子又该怎么打下去呢?但若不处置的话,就是摆明了循私,幸亏她被拉回去了,好险呐!
虎娃刚才就说了城主的后宅有事。骁阳也知道是什么事,心里着急但也没办法,还是得继续问案。这位城主没敢擦汗,不再提方才之事,又问虎娃道:“这位先生,您可以仔细分说,因何事状告长耳与披绒?”
虎娃:“我今日进城,光天化日之下遇劫,被这两人抢走了身上的两件东西。此刻物证就在堂上,便是他们手中的竹杖与葫芦。在城中一家寮棚里,此二人欲购不得,便暗中跟踪我至僻静处出手抢掠。城主若是不信,可传寮棚中当时在场人证问话,那是我的东西。”
骁阳城主又问两名妖修道:“可有此事,你等若是否认,这便传人证询问。”
长耳一挥手道:“不必传人证了,我等承认这件东西确实得自此人,但并非他所说的劫掠。他在寮棚中不愿意卖,我们便跟了出去讨价还价,最终他答应了,收了钱,将东西卖给了我们。不料他却出尔反尔,又跑到公堂上诬告。城主大人若不信,自可问问他,当时我们有没有留下黄金?”
虎娃从怀中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粒,上前两步放在了城主面前的案上,说明了事情的经过。他根本就没答应卖出宝物,结果那两人突然出手抢去,留下这么一粒金子便跑了。最后说道:“请城主将此物还给他们,并追究当街劫掠之举。”
披绒怒道:“金子都在你神身上了,抢劫还有给钱的吗?我等身为彭铿氏大人府中家臣,岂会贪得你的宝物。但钱货两讫,东西已经是我们的,你休得反悔。城主大人速将这刁民拿下,治他诬告之罪!”
骁阳面无表情道:“跟踪至无人之处,强买不成便出手夺去,确是劫掠。至于你们事后是否扔了黄金在现场,无改事实。若是苦主本人愿收黄金而卖出物件,本城主倒可当堂调解、或可从轻发落;但苦主若不受此黄金而状告二位,本城主则必办你们劫掠之罪。”
虎娃又开口道:“城主大人,我既来到这里告状,当然就是不要这黄金,而要追究他们劫掠之罪。更有一事必须言明,这两人皆有神通修为在身,夺物而去时曾拍我一掌暗含法力,伤势会在数月后发作,常人稍有不慎便会送命。”
长耳与披绒皆变色道:“诬蔑!他有什么证据就敢血口喷人?难道以为我家彭铿氏大人好欺吗……”
骁阳城主亦拍案怒喝道:“大胆家奴,你们私下所犯之事,与彭铿氏大人何关?……来人,当堂拿下!”
两名妖修没想到城主说拿人就拿人,跳脚喝道:“我看谁敢!”他们和丁弓注不一样,山野妖物野性凶狠,且有恃无恐。假如府役真的拿人,他们也真敢当堂动手,就此跑回彭山禁地,看谁还敢到那里去抓人?就算不回彭山,逃出去随便在哪儿一猫,也不至于受入狱之罪。
话音未落,忽有一阵劲风吹过,伴随呯、呯两声闷响,两位妖修只觉无形中被几乎无可抗拒的威压笼罩,后背同时挨了两记重击被打翻在地。原来是虎娃见他们想发狠在公堂上动手,祭出了得自啸山君的神器威虎刺,没等众人看清是怎么回事呢,便将那两家伙给制伏了。
两位妖修被封印了神通法力,且变化不得原身仍然保持着人形。而在场众人都以为城主大人今天是吃错药了,一定是吃错药了!为了以示公证严明,当堂拿下了亲家娘舅,回头自家人还好说话,怎么连彭铿氏大人府中的两位先生也给得罪了?
但众府役却不敢怠慢,上枷落镣,将长耳和披绒也给拿下了。骁阳城主又看着虎娃道:“这位先生,您看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虎娃沉吟道:“此事发生在城主大人治下,当然该由你来处断,我只是来告状的。但明日即将是国中大祭,暂且将他们押下去收监吧。反正十天后还要审理丁弓注一案,在审那个案子之前,就把这个案子也给办了。
这两名家奴胆敢在光天化日之下,于城廓中仗势行凶,究竟是哪来的胆子?还有事情要审问明白,须将他家主子叫来!”
这一瞬间,众人都呆住了,长耳和披绒家的主子,那可就是虎煞彭铿氏大人啊,听说他好几年都没回巴室国了。但有人转念一想,堂上说的应该是府上管事的藤金与藤花。
骁阳伸袖子悄悄擦了擦额头的汗,点头道:“明日正逢国中大祭,暂且将这两名恶奴收监,待到十日后一起论断吧,届时将传唤相关人等到堂。”
城主大人终于下令退堂,闲杂人等离去,众府役也全部被打发走了,城主府的大门紧闭,外面广场上聚拢的人群犹在议论纷纷。而堂中只剩下了骁阳和虎娃,骁阳终于起身来到虎娃面前行礼道:“叔父大人,我这就派人连夜将此间之事禀报国君,请问您的身份,是否欲让报信者知晓?”
虎娃:“你只需如实上报,但不必提我之名。你这么做,少务师兄只要不糊涂,当然就能猜到是我回来了。”
骁阳吓了一跳,赶紧道:“主君贤明,怎会糊涂!……叔父大人要在这里等国君吗,这几日是否就在侄儿府中小住?”
虎娃:“你府中的事,这两天就够你心了。而明日是冬至,举国大祭之时,从国君到各城主皆不得闲。我后天中午再来吧,而我到的时候,国君差不多也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