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用罢酒宴,老王爷斥退两位奉侍回院歇下,留了姚妃与两名新昭训坐陪。
老王爷问了卫州的事儿。
宇文琰一一作答,说了卫州各县屡屡发生土豪强买百姓田地的事儿,说了一半面露不安。
素妍瞧出,他有话没说话。
老王爷冷哼一声,“叶家也犯了同样的事?”
宇文琰沉吟片刻,道:“有几宗状告叶家的案子,大舅、三舅、姐夫和大表哥都派人去蓬东县强买田地,且只给三百钱的价,人家不卖,打伤人的、打残腿的……”
叶家敢在卫州地界上为非作歹,还不是仗了老王妃的势,而今老王妃犯过失宠,又有新人入府,只怕卫州那边还没得到消息呢。
宇文琰继续道:“三表哥看中了蓬东县木桥镇一位钱姓小户人家的女儿,要强纳为妾。钱家不同意,竟当着人家父母的面……强行糟蹋了钱小姐。”
便是在旁处也没有这样的,还当着别人的父母作歹,这可是有违天理。
青霞郡主当即就骂了起来,“他们也太猖狂了,怎能这么干?”
老王爷面色更冷,“算计侵吞王府的财物不说,竟无法无天了。姚妃,一会儿你侍候笔墨,本王要给卫州知州写信,着他秉公办案,不必在乎本王这儿……”
姚妃轻声道:“听说卫州知州的女儿嫁作叶家妇。”
素妍不知晓此事,姚妃知道。
就连青霞郡主也面露诧色。
姚妃在嫁入府中前,定是将左肩王府的事细细地打听了一番,摸了个清清楚楚,否则不会突兀地道破此事。
老王爷面露疑色,似在求证。
宇文琰道:“确实如此!”
他不否认事实,这次回卫州,知晓许多叶家所为,宇文琰颇感失望,进而是愤怒。
宇文琰道:“两位嫡亲舅舅和表兄弟仗着母妃的缘故。在卫州无法无天,竟自恃为卫州之王。两位庶出舅舅与庶出表兄弟倒是谨慎得多。此事若再不管,只怕要闹到皇城来。三表哥家里已有七房小妾,还不知足,还逼好人家的女儿为妾,闹得钱小姐抵死不从,绞了头发做尼姑。”
看上钱小姐的美色,偏钱小姐宁可出家为姑子也不肯跟他,这事儿在卫州地界上闹得极广,也引起了百姓们的公愤。
老王爷一掌拍在桌案上。“混账!在卫州竟猖狂如此。这些都是你那个好母妃纵容出来的。早年我亦曾劝过。叫她管束娘家兄弟、侄儿,可从来不肯听从。”
老王爷问:“今年年节,叶家可有什么表示?”
青霞郡主道:“姐姐、姐夫倒送了两车节礼来。”
“想我王府被他们变着方儿地讨去多少,也只叶浩还能念着些。旁人越发是理所当然。真是气死本王了!罢了,罢了!你们退下吧!”
老王爷听到这些,只觉胸腔里有一股火苗在乱撞。
这些日子,皇城去卫州买田地的官宦有多少,一个个谁不是朝中重臣,他们竟不知收敛,要是再不管教,只怕用不了多久,这些事就会传到皇城。
卫州是他们父子的封地。小小十二县都管不了,岂不要翻天。
老王爷在暖厅里转了几个来回。
姚妃轻叹一声:“您还是别走了,转得妾的眼睛都花了。”
老王爷这才坐下来,两位昭训静坐在一边,他的眼睛流转在二位美人身上。
姚妃道:“老王爷今晚想让哪位妹妹服侍?”
“妙昭训、莲昭训都歇了。你先给她们安排丫头服侍歇下,我去你屋里。”
姚妃见他没有被美人诱惑,还去自己那儿,心下暗自欢喜,她知道老王爷不是一个贪色的男子,若是贪色的,就不会二十多年里唯叶老王妃一人。
姚妃问:“我瞧静堂现下空着,不如让她们俩先住静堂,反正最多半月我们就要回卫州王府,到时候在卫州再给她们安置单独的院子。”
老王爷点了点头,同意她的安排。
姚妃挑了自己院里的两名丫头先服侍二人,让她们回静堂歇下了。
静堂原是很大的,又分内外院子,里面亦有丫头服侍。
待两位昭训一走,老王爷拉着姚妃的手,道:“爱妻,这事任由叶家人下去不成啊。”
姚妃听他说这话,就知他心里有数,“老王爷想怎么做?”
他道:“只怕你不能回娘家住对月了。一过正月初二你就赶回卫州王府,我把得力的人都派给你。本王原是要置两份家业,想着给本王的两个儿子,琰儿的这份是有了,那一份在叶家……爱妻,为了我们俩的儿子卫平候,你能拿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吗?”
姚妃身子一颤,那声声爱妻,叫得她心头温暖,“老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已经不会再碰叶氏那个不德之妇,往后你就是本王的妻,其他人也只是本王的玩意儿,你不用搁在心上。只要爱妻生下儿子,本王立马上奏朝廷,赐封他为卫平候,按照皇家规矩,他能得三县封地。”
原来,老王爷的心里有她。
姚妃心下一动,轻呼一声“老王爷”。
他道:“不要叫我老王爷,你叫我九郎,或者唤我阿谦,罢了,还是叫九郎,我喜欢听你叫我九郎,只你一人叫,便是叶氏也不能。”
什么真心,他的真心换来的就是叶氏的欺骗。
当真相被撕破的那天,他的真心也死了。
如果假意能换真心,他宁可作假。
九郎……
他本在“言”字辈皇子里排行第九,自当得这一声九郎。
真真假假的谎言,叶氏唤他阿谦,而他要姚妃唤自己九郎。
姚妃轻呼了一声。
老王爷心下欢喜,将她横抱怀里,姚妃惊呼:“九郎……”
“不碍事,咱们是夫妻!我抱你去南薰院,本王可不老,哈哈……”他大笑着抱起姚妃,往南薰院去。
姚妃的陪嫁丫头一张脸涨得通红。虽是老王爷,可还年轻着呢,抱着姚妃,脸不红,心不跳,没有半分吃力就将人抱到了南薰院的内室之中。
春情暖暖,帐浪翻滚,咦呀细唱,好一幅春光灿烂图。
佛堂里,丫头禀报了老王爷带回太后赏赐的昭训。又从会客厅一路抱着姚妃回南薰院。嫉妒、愤怒……包裹着老王妃的心。
“狐媚子!一个个全是不要脸的狐媚子!”
她抬手抓起茶盏重重砸在地上。顿时,瓷茶盏化成了碎片,茶水溅落一地,茶叶撒落一地。
老王妃闭上双眸。回不去了!
是真的不可能回去了?
她好不甘心!
她不曾想到,一个痴情的男人一旦心死,也能变成最无情的男人。
宇文谦,曾经的左肩王便是如此。
琴瑟堂里,素妍让下人备好了香汤。
偏厅里还有一案酒菜,没吃多少就搁下了。
这一会儿,夫妻二人都没了再吃的意思。
素妍道:“不如让白茱在小厨房里热过送给护卫们吃?”
宇文琰没有反对。
素妍收好葡萄美酒,也一并收好酒杯、酒盏。
宇文琰在屏风内沐浴,素妍已褪了外袍。着中衣上了牙床。
“弱水”他说,“你有没有觉得父王好像变了一个人。”
素妍想了一阵,道:“要不变成借酒浇愁的醉鬼,要么变成游戏情爱的浪子,前者一无是处。而后者除了无法再认真对待感情,还能继续做些事,比如打理卫州……”
他问:“这就是你不阻止父王的原因。我知道,只要你想阻止,你就能做到。”
“算是吧。”她低垂着头,“也许,这是父王放下老王妃的一种选择。他心里太苦了,千一,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你,算计和欺骗了二十多年,你能原谅和接受吗?”
他没有回答。
素妍呢喃着,想到了她自己,她也曾被曹玉臻欺骗过,被胡香灵所利用过,如今回想起来,一切恍似一场梦,又不是一场梦,因为她总能深切地感受到那场劫难里所有的痛。
“千一,换作是我,我是不能原谅的。因为我自己原谅不了,我也无法劝父王。”
他在屏风里传出一声轻叹,“我早该请你阻止父王。”
她为什么要阻止?
因为他是宇文琰的妻子,就得去阻止翁爹娶侧妃、纳侍妾。
素妍不会去阻止,就算真的应了,也只是应付了事地走走过场,而不为真的去阻止。
她找不到可以帮老王妃的理由,老王妃给了她太多的难堪,也给了她羞辱,那一方至今也不能寻回的肚兜,还有两支头饰,就像是一枚埋下的火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然后有人来说她的不是。
在她看来,老王妃很可恶,当然也很可怜。
当她身遇危险,他虽有儿女又如何?宇文琰帮不了忙,他找不到可以劝服自己父亲的理由。青霞郡主也不能帮忙,因为她太顾忌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是他们都明白,老王爷也是一个说一不二的人,一旦决定的人,就会去做。
就像,当年老王爷答应了老王妃,会唯她一人。
可最后发现老王妃欺骗了他,他才会变得这样的彻底,放任自己也拥有一大群的女人,而他的话竟是:她可以拿王府的东西去给她兄弟、侄儿养妻妾,他为什么不养自己的妻妾。
男人,从痴情到多情,乃至无情,其实只是一步之遥。
“千一,现在已经这样了。”
素妍似明白了宇文琰的心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