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生文学)
十月初一夜,宇文琰在府里过的生辰。
那晚后,整个府中上下都知道宇文琰避开机关进入得月阁外的事,但彼此心照不宣。
与其说素妍是想变换阵法,不如说,她已经拿定主意,从此不再见宇文琰了。
柳飞飞虽然累,好久没干这么多的活了,当真有些喘不过气,又不能拒绝,师姐好不容易让她帮忙,不干都不成。笑着看了图纸,“师姐放心,我把初秋、白藤也叫来,忙上半日,再唤几个机灵的小厮帮忙,应该在二更前就能弄好。”
“让你辛苦了……”素妍看着窗外,一脸神思。
柳飞飞忙道:“不辛苦!不辛苦,师姐让我帮忙,我高兴着呢。”
只要师姐高兴,她做什么都成。
柳飞飞知道素妍有心事,定是为退亲的事难过着。
都订了婚期,说退就要退了。
“飞飞。”她轻唤,“你说我是不是很自私,自私到不够坚持,只想着我们家,却没想过琰世子的难处,他定是不愿意退亲的,可我又有什么办法?”
左肩王妃很明确地告诉沈氏:她不喜欢素妍。
她也有自己的尊严,人家已经说得那么明白,希望江家退亲,她却要死缠着?
她做不到!
“飞飞,变换阵法,连府中围墙设的阵也换了,没错!这是我的决定和坚持,我和他再没有关系了。倘若再见,宇文琰也只是我们的琰师兄,什么都不是了……”她近乎呢喃细语,神情却是哀伤的、无助的。
柳飞飞想到昔日虞氏说了不接受她的话,她的惊慌,她的害怕,所以当江书麟提出先做夫妻时,她没有拒绝。她只有江书麟。除了他再没有别的。
可素妍不同,没了宇文琰,她有父母、兄嫂,还有一家子的人疼着她、宠着她。
即便是素妍,也只是一个红尘俗女,她也有悲伤,她也有不尽人意处。
左肩王妃的厌恶,还有那些要江家退亲的话,极大的重创了素妍的心。
柳飞飞纠结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劝,对素妍只会起到的作用。很可能越劝越糟。
“师姐退了亲。当真不会后悔么?”
“飞飞。你了解我,我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
“师姐不该退亲。琰世子对你是真心的……”
难得一人心!
宇文琰在西北时,待素妍的好,柳飞飞全都看在眼里。如今连她和江书麟都有孩子。素妍和宇文琰却退亲了。
柳飞飞见她显得平静,“你看我和书麟,早前老太太也不同意,可现在不也接受了吗?”
素妍无语。
这都大半日了,只怕已经退亲了。
这是她自己选择的。
就算重新想结,只怕左肩王妃也不会同意了。
“我有五个哥哥,王妃却只得宇文琰一个儿子。娘反对得再厉害,都会安然接受。还有我娘虽然偶尔泼辣些,可她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左肩王妃不同,我与琰世子尚未退亲,她已物色好世子妃人选。我娘虽然早期反对你和六哥在一起,可她没有挑儿媳人选。飞飞,我的心很乱。我没想会这样。一直以为,只要我和唐观以礼相待,就不会有人非议。可我没想到,王妃会因这个对我生出那么大的成见……”
“昨晚,宇文琰在得月阁外面见我,我与他吵架了。你知道他说什么?他说唐观的事,他嘴上说相信,只怕心里不信的。要是他信不过我,我就算不顾王妃的反对与他成亲,往后的日子一定很艰难。”
“婚姻是女子最大的事,我赌不了。我不能让父母兄嫂为我担心,生怕我被婆母刁难,生怕我受了委屈……还有宇文琰,她与王妃闹了那么久,他得有多累。要是我放手,让他去寻个自己喜欢,王妃又喜欢的女子,这才是真正的幸福……”
柳飞飞是最好的听众,她坐在一边,听素妍说着心事。
在家里在,柳飞飞依旧是素妍最信任的人。
柳飞飞点了点头,“师姐,我懂了。你这么做,不仅是为自己,也是为了大家都好。我自己的想法太自私了。”
“不,你那不是自私,是你对情太真太深,你没有我这诸多的顾虑,自然会抛下自己的名节,只对我六哥一人好。飞飞,不瞒你,早前我在心里暗暗地怪你。可如今,我真的懂了,你那时有多不容易。我也想过,装作不知道王妃讨厌我的事,嫁给琰世子,可我做不到。我不能无视父母的担心,不能无视兄嫂对我的疼爱,因为他们太疼我,反而不能无视不管……”
她珍视江家的尊严,左肩王妃的话说得太难听,不仅关系着她的骄傲,亦有江家的尊严和颜面,要是她知晓而装作不知,她做不到。如果舔着脸去讨好左肩王妃,她更做不到。
“师姐,你别说了。我懂你!我真的懂你。你好好歇着,我带人布换围墙周围的阵法。”
她低应一声。
晨食,素妍未吃,只喝了半盏茶。
午食,青嬷嬷送来时,吃了几口也就搁下。
她真的吃不下,想到宇文琰心里就堵得慌。
于他,她是一个薄情之人。
她能做的是尽量维护江家的颜面,顾忌家人的感受,至于她的想法,她是可以暂且抛在一边。
许是前世的她太过自私,今生的她无法不为家人多想几分。
数年的庵堂生活,就如同是一次涅磐,将她与曾经任性的自己隔断,学会了沉思,学会了改变,久而久之,她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只能顾到一边,她自私的选择了家人,选择了自己的尊严,因为她的骄傲与江家的名声是系于一处的。
此刻的素妍,若是知晓背后之人是傅妃。不知是否还会果决退亲。
她埋头整理着医患笔记,没有人劝慰她,她的性子太过固执,能安慰的唯有她自己。
整理了一阵笔记,她取了一本书,依在暖榻上看了起来,看着这一则则的野史小故事,整个纠结的心也逐渐平静下来,看着,她歪在榻上睡着了。
青嬷嬷进了屋。小心地从手里拿过她的书。扯了被子给她盖上。
她是进来问素妍想吃什么的?
没想她已经睡着了。
青嬷嬷退出内室。下了楼梯。
田荷、白茱等人都不敢轻易迈出得月阁,换了个阵法,要出去和以前的路线不同,几个人望着阵法就有发怵。倒是白菲等几个大丫头,因早前学过阵法知识,一点就透。
田荷迎了过来,唤声“娘”。
青嬷嬷道:“不是叫你们去大厨房取暮食么,怎么一个个还在这儿?”
田荷垂着头,“我总记不住,怕走错。”
青嬷嬷轻叹一声,她就是个不懂阵法的,来回走了两三趟也没什么事。第一次有些害怕,一看没事,也就不怕了。
领了田荷、白茱出了得月阁,“还真是个笨的,连我都知道怎么走。偏你们还不会。”
白茱笑道:“是嬷嬷比我们有眼见。”
青嬷嬷厉声道:“这几日不比寻常,都放聪颖些,郡主身边得留人守着,白菲、白芷都去帮六太太布阵了,你们帮不上忙,也不许添乱。”
青嬷嬷完全视领她们出来就是添乱,不就是这么十余丈的距离,偏这两个丫头不敢出来。
田荷胆怯地问:“娘,一会儿我们取了暮食回来,你到外面接我们吧?”
青嬷嬷瞪大眼睛,愤愤地道:“都领过一回了,还不知道走么?就你们这个笨样子,只怕连白芷、白菲她们一半的本事都学不到。被石子击、树枝打打也好,正巧长长记性。”
白菲也吃了几回苦头,白芷也是如此,被树枝抽打过几回,也就用心学了阵法,让她们自己布不会,却会最简单的。
再回来时,田荷让白茱试走,白茱蹑手蹑脚,把抄来的步法拿在手里,如同在行独木桥,总算到了得月阁院门前,又返回去,领着田荷走了一回,这才平安到了得月阁。
青嬷嬷愁着一张脸。郡主这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如此下去可怎么了得。要是老太太知道了,指不定得多伤心。偏郡主又叮嘱她若是老太太问起,就说她比往常吃了一些,还编慌话说“晨食吃了大半碗稀粥和半个馒头,午食吃了小半碗饭,还喝了一碗汤;暮食用汤泡了几口米饭吃”,明明没吃几口,却哄着青嬷嬷骗虞氏。
田荷过来问青嬷嬷:“娘,我们把白菲姐姐四人的留下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
青嬷嬷起身没好气的啐骂道:“当真是个不懂事的,就知道自己吃,这一整天郡主都没吃几口饭,你们倒还笑着。一出得月阁,连别院的下人都心疼着郡主,你们是这个院里的,反一个个的没心没肺……”
田荷一呆,红了眼睛,眼泪儿就扑簌簌地滑下来。
她好心叫青嬷嬷吃饭,却被给骂了一顿。
“你掉那泪豆子给谁看?郡主受了天大的委屈,也没见像你这样的。滚回去吃你的饭,别来烦我。”
白茱与几个粗使丫头见青嬷嬷心情不好,自不敢惹她,躲在厢房里吃饭,低低地说话,透过窗棂,就见青嬷嬷上了阁楼。
白茱宽慰一边哭一边吃饭的田荷:“快别哭了,郡主今儿一天都没吃了,嬷嬷心里不好呢。”
田荷道:“我也难受着呢,可我娘……说话也太难听了些。”
当初在晋阳老家说得多好,拿她和哥哥当亲生儿女照顾,青嬷嬷发郊外置了六十亩良田,还有一座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