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抓了块认为很好吃的肉,沾了酱,转身递给门口的宇文琰,“下回,可不许再去龙门镇买卤肉,太危险了。着实要去,吩咐侍卫去做。”
在展颜眼里,总觉得素妍这举动,像是拿肉喂狗的样子。
也难怪,就这么一会儿的时间,宇文琰也能寻过来,展颜努力地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琰世子就缠她的小姑姑了,每日都会跑上见上两次,有几次素妍烦他了,着实不愿理他,他就急得在帐篷外面转来转去,就是不肯离开。
宇文琰看了眼手里的羊肉,有些不高兴。她喜欢吃什么、做什么,几个月下来,他也知晓个七八分,偏他不喜欢的,她竟不知龗道。
素妍道:“这肉不是挺好龗的么?”
“讨厌那股子膻味。”
素妍颇有些无语,“你是男人啊,怎么是这个理由,宁可你说羊肉不好吃。”
如果不是宇文琰到戌边大营后晒成小麦色,以往那白净的模样,很让素妍反感,一个男人,偏就长得跟个女人似的,皮肤白,模样清秀,真有些雌雄难辩之感。
宇文琰呵呵笑着,将素妍给的牛肉塞到嘴里:“好吃!好吃!”
他是不是傻得越来越厉害了!
素妍看着他傻傻的样子,最初还担心他会像小时候那样吃她的豆腐,可这几月下来发现这小子变了啊,变得憨憨、傻傻的。她说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对的。
“把这些果子都分给大家吃吧,全是肉菜,容易上火。我新配了一些祛火的药茶,晚上你也多喝两碗,看你的眼睛发红。估计是上火了。”
宇文琰低着头,心里暖暖的,虽然这些日子素妍什么也没说,可他能感觉得出来,她其实待他不错,“你真关心我。”
素妍有些晕,“快去吧!”
宇文琰抱了布袋子,往帅帐去,进了帐里,也不说多话。先在左肩王和杨元帅的桌案上放了两把果子。
枚枚果子泛着光亮,诱人垂涎欲滴。
慕容氏道:“咦,这么新鲜的果子。可不多见?”用眼睛睃着江书麟。
最近一个多月,所有明眼人都瞧出来了,江书麟好像特别喜欢和柳飞飞呆一块。
柳飞飞这姑娘不错,武功好,又会些医术。素妍自到戌边大营以来,从未上过战场,但她能出谋划策,又能在营中给受伤的将士包扎伤口。
柳飞飞比素妍还忙,打仗的时候,与展颜及几个丫头上阵杀敌。最初丫头们怕。慢慢的,亦就有经验了,四个小丫头还弄了个什么枪阵。一上战阵也用上,便能确保彼此不会受伤、被杀。不打伏的时候,柳飞飞就帮着素妍给将士们上药、包扎伤口,有时候还帮素妍配药。
看起来柳飞飞样样都不及素妍,但做什么事都是任劳任怨。从来不抱怨一句。就是这样一个实心眼,对素妍的话奉若纶音的女子。江书麟就瞧上了眼。不止一次地在慕容氏面前夸柳飞飞,说她武功,待人真诚,心地好,会武功、会女红、还会厨艺,懂医术、会识字……
用慕容氏的话说:“这是下得厨房,出得厅房。上得战场,入得营房。”
情人眼里出西施,江书麟动心了。
江书麟拼命地点头,大赞:“二嫂这话说得极好。”
每张桌上分了几个,就连坐在最龗后面的校尉、副尉们亦都有了。
正说话,江书鲲麾下的卫兵过来了,在帅帐闪了个影,就立在帐门一侧了。
江书鲲示意,起身出了帐门,问:“什么事?”
“大将军,这是给你的家书。”
江书鲲接过信,沉沉叠叠的,看着上面贴有羽毛,知很重要,上面的字颇是熟悉,是他大哥写来的,心里一暖,转身步入大帐。
慕容氏问:“什么事?”
“家里来的信。”
近二十年的夫妻,彼此早已经深谙对方,亦不多说,更多的是用眼神交流。
庆功欢宴直吃了两个时辰,大半的将领都醉了,还有的将军拉着杨元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元帅啊,我马大哥、张二哥在飞狼岭一役死得不值啊!不值啊……若是他们还活着,现在亦是大将军了啊。”
杨元帅心下一痛,那一场大役,跟随他几十年两位将军没了,还有好四位是跟了他十几年副将,如若活着,已经升为大将军、将军了。“陆平安,你放心,等班师回朝之时,本帅会向朝廷给他们请功,朝廷是会善待有功将领的。”
陆平安越发地哭得伤心了,“马大哥活着时,还说要把他小女儿嫁给我二儿子,呜呜,人虽死了,但这个婚约还在。我得请元帅保媒,让他们两个成亲。”
“好!好!待班师回朝之时,本帅亲自保媒。”
陆平安抱着杨元帅,仿佛跟死了亲爹一样,“张二哥死得惨啊!拓跋昭那恶魔,居然把他给乱箭射死了呀,他是为救我死的,元帅啊,我要照顾他的家人……”
陆平安被封为怀化大将军不久,每每想到自己如今是大将军了,可昔日结义的三兄弟就剩他一人,心里就一阵绞痛。他的大儿子陆健死在飞狼岭一役中,次子陆康今年已二十有七,封为定远将军,尚未成亲,据说他在军中已经整整三十六年了,已是五十多岁的人。妻子本是边城某小吏的女儿,也在多年前去了。
军中,有人劝他将陆康送回皇城,也好给陆家留条血脉,可陆平安未应,言说要给自己的两位义兄报仇,而陆康亦想给陆健报仇。
辅国大将军程大勇见陆平安酒后失态,哭得像个孩子,亦忍不住,眼圈就红了。在场的将军,有不少在痛哭的。
同样被封为定远将军的赵氏将军,看上去年纪亦有不小,此刻嘴里就念叨着“桂花,你死得惨啊!”
据说,桂花是胡杨城一商户家的小姐,二人情投意合,本来在三年前就要成亲的,可是桂花的奶奶去了,她得守孝,孝期未满,西歧人就打过来了,桂花不堪被辱,城破之时就投井自尽了。等他们打回胡杨场时,他在井里看到的是已经泡得变了形的尸体,桂花的一家都死在那场战争中。
他三十岁了,好不容易才说成了一门亲,没等洞房,未婚妻就去了。
粮草官带着三分酒意,看着帅帐里哭叫得一塌糊涂的诸将,亦在大骂西歧人的:“兄弟,别难过了。等哥哥我带兵杀去西歧大营,取了拓跋昭的人头,给弟妹报仇!”
赵将军泪眼朦胧:“打小,我奶奶就告诉我,我是赵家的独苗,我就想找个好女人给我生几个娃娃,让我们赵家人丁兴旺,好好儿地把日子过好了。哪晓得……啊啊,我就想要桂花,多漂亮的女人,才十七岁呀,从来不嫌我比她老,就想和我好好过日子……啊,我的桂花……”
江书麟站在一边,心里酸酸的,蹲下身子,扶着赵将军道:“兄弟,你放心,等回到皇城,一定给你找个好女人,让她多给你生几个儿子。”
赵将军看着江书麟,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是谁来:“你小子运气好,入伍才几年,就能升为将军。老子我……可在边城呆了十三年,整整十三年,是用命换来的。”
“是,你是用命换来的,要不你这定远将军是排我宁远将军前面的。”
“不过,老子佩服你,你在战场上是个好样的,是好样的,不怕死,能拼命杀西歧恶狼。”
众将醉了,有哭的,有诉苦的,还有说想媳妇、家人的,什么样的人都有,甚至还有抱怨,说某某入伍晚,都升为将军,自己还是校尉,如此种种。
杨元帅像一个慈爱的长者,平时威风凛冽,今儿却异常平静、和蔼,听着众人的牢骚话、叨叨语,时不时再说上两句宽慰的,就连左肩王也被几个将军给缠了,不得脱身。
好不容易,终于是走了,而天色也跟着暗了下来。
杨元帅抱拳对粮草官道:“大人切莫怪罪他们,他们都是些粗人,只是醉话,这边城着实是太苦了。大人也都看到了,这里面有好些过三十多岁还没娶妻的,有的还是家里的独苗。”
若在皇城,这个年纪都快要做祖父了。
粮草官点头道:“元帅宽心,这边的情形,皇上都是知龗道的。下官来时,皇上已令德妃、贤妃二位娘娘在宫中挑选适龄婚配的宫女,亦将皇城合适的官家小姐都挑选出来,只待西北大捷,班师回朝后为边城将士们赐婚……”
左肩王轻叹一声,他虽战场经验丰富,可没有战事时,他是呆在皇城过着妻贤子孝的小日子。战事起,这才领了二十万禁军赶抵边城。“总这样下去不成,是我这个监军的失职啊,回头我就给皇上递奏疏,请求边城改为换防制。”
“换防?”杨元帅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各地地方官员三年一考究,成绩优越者便可擢升,亦可调任,为何边城的将军就行啊。皇城养了御林军、羽林军,在沧州一带还有几十万禁军,可以让边城的武将分成几批,每隔三年就与那边武将轮换,也让其他人知晓这边城的艰苦。
看看他们身上的伤,一道又一道,一条又一条,我身为监军,又是左肩王,有责任呵护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