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道:“真机灵!适当藏私是好的,可不许跟你五叔学,学得太抠门了。”
江传礼听人说过,素妍祠堂和他们吵架的事。“姑姑不必理五叔,他就那样,真不明白他们要那么钱做什么,只想别人的,不用自个的,存得再多也没用。”
“说得不错。我家礼儿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好了,写几个字给姑姑瞧瞧。”
江传礼将东西收好,站在案前,给素妍写大字看,素妍点评了一番,多是鼓励的话,夸他近来有进步,还需继续努力等等之类的,她又示范着写了几个,江传礼似领会,写得比之前又好。
孟氏站在佛堂门口,远远地看着儿子的房间,嬷嬷道:“奶奶。”
“他们有事瞒着我。”
“奶奶,是不是你想多了?”
“我没有。素妍是要讲的,可传礼不让她说。这么小的孩子,都跟我玩心眼。”
他们是母子啊,这在世上,她视传礼为最重,重得比她自个的性命还要重。
“奶奶,你看小姐待六少爷多好,小姐回来后六少爷比以前开心多了,以前虽然读书用心,却没有什么进步,现在进步很大。”
孟氏垂着眼帘,她不停地想,到底是什么事,大家竟然要瞒着她。
终于,素妍和传礼说笑着出了房,传礼将她送到了佛堂院门外,素妍再三催促,传礼这才回到自己房间。
孟氏还是决定去问问,走出佛堂,传礼见平日不出院门的母亲突然急匆匆地跑出去,心下一沉,猜测起来。
孟氏出得院门,连声唤道:“素妍妹妹,素妍妹妹请留步!”
素妍停下脚步,看着气喘吁吁奔来的大三奶奶:“大三嫂有事?”
“你和礼儿有事瞒着我,是什么事不能告诉我的?你说。”
素妍想了片刻,早晚孟氏都会知道的,道:“为了礼儿的心疾,三哥决定把礼儿送到江南去。三哥问过宫里太医,太医说给礼儿换个环境也许对他的心疾有益。我又特意写了两张方子给他,叮嘱过他了,到了江南就算没犯病也要按时服药。”
“江南……江南何处?”
他们要把她的儿子送走,却不打算告诉她这个做母亲的,而她的儿子还打算一并瞒着她。
传礼不说,是怕要是孟氏知道,就不放他走。
他喜欢外面,想着可以如他二伯、六叔、姑姑那样,就觉得雀跃欢喜。
孟氏从未有过的心痛,但她却不能怪别人,一切都是为了传礼的病。她以前不相信素妍所说,也曾请一些郎中瞧过,他们说的也都差不多。
素妍道:“二嫂娘家慕容家。二嫂已经写了推荐信,只等我及笄礼后,就派人将礼儿送走。今晚我来,就是想送礼儿几本字帖,叮嘱他一些事。”
孟氏呢喃道:“礼儿走了,我也该离开这个家了。或许……我从来都没有家,原以为生下礼儿,有他,我就有家……”
多愁善感的孟氏,从前的悲春伤秋是埋在心里的,如今的她却是流露在脸上、言语之间。
“大三嫂要保重才好,礼儿也是不放心你,才打算瞒你的。你别怪他,他是担心你,我想,只要为了礼儿好,你是不会阻拦的,对吗?”
可到底是瞒了孟氏。
对于孟氏,旁人待她如何,她都可以淡漠应对。
唯独江传礼,是她的儿子,她的命,传礼瞒她,这让她觉得很难过。
“大三嫂,只要礼儿好好的,她就是你的依靠,她就是你的家。”
素妍深切地明白:孟氏从来没拿江家当成她的家,对于她来说,江家就像是一个牢笼,紧紧地束缚了一生。于孟氏,江家与皇宫一样的沉闷,一样的冰冷。
孟氏没说话,扭头往佛堂走去,刚进院门,就看着站在面前冷冷望着自己的传礼:“你又去缠姑姑,明知姑姑心软,你非得缠她!你想阻止我去江南吗?我就是要去,就算你阻止,我也会去。姑姑担心我的病,可你从来不心疼我……”
他怎么能这么看呢?
她是他的亲娘啊。
当他无意间听到她的过往,她与当今三皇子、静王殿下的纠缠不清,他心里是怨恨她的,认为她这个母亲给他丢了脸,更是因为她,连他的爹爹都不爱他了。
听到传礼重重合门的声音,孟氏浑身一颤:“礼儿,你误会了,我没有要阻止你,只是心痛你瞒着我,我是你亲娘,我怎么不喜欢你,你是我的一切啊……”
江传礼用手捂着耳朵,一句话也不说。
“礼儿,娘不阻止你,娘同意你去,只要是为你好,娘都同意。你姑姑说了,让你去学武,对你的病有好处。”
任是怎么捂,孟氏的声音还是传入耳内。
江传礼开了门,问:“你真的同意我去,不会阻止?”
“我同意。”
“只是你走了,我也没有留在相府里的意义了,我会去郊外尼姑庵静修……”
江传礼并没有不舍或者难受,平静地道:“这事,一早姑姑就与我说过。她说,也许你去了郊外尼姑庵对你更好,因为身边的人都是些修行的姑子。
她还说,娘你有追求幸福的权力,如果你不想去尼姑庵,可以与我爹和离,将来再另外找一个你喜欢的男人过日子。她说,那时候,我不应该阻拦你,那样我就太自私了……就算这样,我也不想你再跟别人。”
素妍与他说的真多,连这些都说过了。
孟氏心头一阵酸涩,道:“要是明天我就收拾东西去了尼姑庵,你会难受吗?”
“不会难受。至少你比在这里好,那里人多,你会多几个说话的人,何况还有嬷嬷跟着你。我想爹和祖父、姑姑也会时常派人去瞧你,给你钱花,你会比呆在这里好。
我就要去江南,你留在府中的佛堂,我反而不放心。你去尼姑庵,又不是被我爹赶走,是自愿修行。等我大了,有出息了,我就派人去接你,那时候,你和我在一起。我孝敬娘一辈子,也会陪着娘,那时候娘就不会寂寞了。”
江传礼这几句话,说到孟氏心坎上,原来她并不是孤苦无依,她得等儿子长大,她还有一个儿子可以依靠啊。
儿子的话,曾在数年中一直成为她的支柱与依靠。可是后来,当江传礼在成亲前夕,带人去尼姑庵里接她时,她却再也不愿意回去了。她的心,是真的平静的,也知道儿子会过得很好,不想再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次晨,孟氏换了衣衫,去如意堂给虞氏请安,说了自己想去郊外尼姑庵修行的事儿,虞氏见她自己提出来,也没阻拦,让她自己定时间。
三月初一清晨,孟氏带着嬷嬷与两箱东西从相府的偏门而出。
江传礼今儿没去上府学,跟着母亲的马车去了郊外,知晓是哪家庵堂,这才回转皇城。路上,他心里还有些不舒服,到底是自己的母亲,想到自己不久后也要离开皇城,又轻松了起来。
也是这一天,江书麒接到吏部发来前往扬州任州学正的调令,即日启程。
扬州离皇城相隔甚远,皇城曾是前朝的幽州,也在史上的燕京。江书麒的心里空落落的,他没想过离开皇城,扬州再好哪有呆在皇城的好,他的父兄、朋友几乎都在皇城。
江书麒想拖延几日,被江舜诚狠狠地给训斥了一顿。
虞氏又想大闹,江书鹏索性将江书麒做的事,还有忠义伯世子把在尼姑庵静修的静王世子妾侍搞大肚子的事说了,说那孩子已经怀了四个多月,能够瞧出来了。虞氏生怕惹上祸事,不再过问此事。
江书麒见动用母亲无望,只得令妻子收拾包袱,带着妻儿于三月初二一早启程前往扬州。
临走的时候,江书麒并未为素妍准备及笄礼物,这令虞氏很是不满,背后骂了一顿才解恨。生怕旁人笑话,备了自己的首饰,说是江书麒夫妇给的。
素妍暗想,自己与五哥之间到底有了难以磨合的裂痕,五哥认为她偏心,甚至认为父母也是一道偏心的。但是她真的希望,江书麒赴任扬州,能够平安无事。
吴王与钟一鸣被困阵法中已经几天了,两个人走走停停,就如素妍所说的,没有了机关,照样能困住他们。
钟一鸣是彻底绝望了,连走都不想尝试了:“王爷,你就给江小姐认个错吧?”
几日下来,吴王反而有一股子怒火,将他困几日还不放手,她到底想干什么?向世人证明她的阵法如何了得?“她还能困本殿一辈子。我一定要找到出阵的法子,继续走!”
每过一些时辰,自有吃的、用的,晚上得睡在躺椅上,虽然备有薄被,到底睡得不舒服。一日三餐中自有一餐会是大鱼大肉,甚至还有一盏果子酒,偶尔会有一壶特制的风寒药汁。
这日,素妍备了棋盘、棋子等物进去,放在他们的前方草地上,然后悄然离去。
二月底的夜里,下了一场毛烟细雨,就在二人躲无可躲时,却意外地发现了一顶羊皮小帐篷,不知何时,两张躲椅与小案移到了帐篷内,桌案上细心地备下了姜汤、凉菜及酒,还有一个红泥小炉,炉上有一只紫砂茶壶,又有一筐子银炭。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