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爱江书鹏,可江书鹏待她敬得有加,虽然这样的日子平淡得像一潭井水,可也没有多少令她厌烦。与那些在皇宫里时时提心吊胆的日子相比,如今已经很好。身为宫婢的她,没有在皇宫寂寂终老,还嫁了个才华横溢的男人,生下了一个儿子。
她懂晓知足者常乐,她今生再无乐趣,却依然得活下去,不为荣华富贵,只是为了陪伴唯一的儿子长大。
无论他信是不信,亦或怀疑江舜诚有什么阴谋,但她不能。
她可以对江家人没有感情,但传礼是江家的骨血,是江家的子孙,但是为了传礼,她亦不能做出伤害江家的事。
孟氏道:“如若翁爹真能充实国库,为皇上解忧,这亦是好事。”
“这怎能是好事?近来,右相与德妃之间似有默契,一个在前朝,一个在后/宫,就连父皇也对德妃多有信赖。今日从宫里传来消息,父皇要晋封老五为王。老五什么都不会,就只知晓遛鸟骑马,父皇却要晋他为王。”
当今北齐皇帝膝下儿子众多,得以顺利长大成人的便有九个。
奸臣,自来都做些损人利己的事儿,而他们的下场便是殒命被惩。
可今昔江舜诚心系百姓,一副为民、为朝廷的样子,让他忆起来就一肚子的火。
孟氏冷声道:“你晋得,四皇子晋得郡王位,为何五皇子就晋不得亲王位?”
素妍心下转了个弯,暗道:他不是四皇子,亦非五皇子,听三奶奶的话,似一早就晋为亲王的,除了三皇子静王殿下,再无旁人。
这说话的男子竟然是静王!
静王前世野心勃勃,睥睨天下,不惜惹来兵祸,一场内乱,只为帝位。
静王听到这儿,心头一紧,伸手握住桑榆的双肩:“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桑榆,你还不明白,江舜诚在帮老五,在助德妃,这对本王极为不利。”
近乎大喊,近乎斥责。
孟氏并不看他,目光停落在窗户处,隐约瞧见了一个人影,心中大骇:“谁?”
静王纵身一闪,素妍来不及逃脱,一把就被三皇子给提入屋中,大手捏住素妍的脖颈,素妍只觉呼吸急促,一张脸憋又红又热。
孟氏见是素妍,颇是意外,天色已晚,可她还未歇下,竟发现了自己与静王之间的秘密。拉着静王的胳膊,“你放过她吧。”
“不行,她知道我与你之间的事。”
必须死,否则他与孟桑榆的事传出,他们都活不成。
“她只是个孩子,能晓得什么?”孟氏走近静王。
静王的大手只死死地捏住素妍的脖子,随时都能让她毙命。
前世,没有参与皇子争储的江舜诚如今选择了德妃、五皇子。
不,以江舜诚的聪明,一定不会选择任何一个皇子。
也许他只是暂时站在了德妃母子那边。
素妍挣扎了几下,越发觉得呼吸急促。
孟氏低求:“放了她。如果她出事,婆母、翁爹一定会大怒,更会派人彻查,如此就麻烦了。”她不惧旁事,唯独担心因为自己累及六少爷,央求道:“殿下,放开她!放过她吧,她只是一个孩子……”
不能出人命,况且素妍救过六少爷的命。
如果没了六少爷,她也活不下去了。她苟延残喘,全都是为六少爷活的。
静王只想一把将她捏死,怎耐三奶奶苦苦地央求。大手一松,素妍跌倒在地,偏厅传来六少爷(江传礼)奶娘的声音:“三奶奶,三奶奶,你没事吧?”
静王低低地道:“给我盯紧江舜诚,一定要查清他到底想干什么?一大奸臣居然转了性,想做为国为民的忠臣,本王如何也不能信。他一定有阴谋!”
如若不是素妍知晓实情,是她与江舜诚说的话起了作用,恐怕连她自己也不相信江舜诚会改变。
但有改变总是好的,或许这样可以避开前世江家最后落到满门抄斩的下场。
在奶娘将进屋中时,静王纵身一跃,化成夜里的蝙蝠,掠影而去。
奶娘掌着莲花油灯,打起帘子,却见孟氏正扶着素妍。
“咦,小姐什么时候来的?”
孟氏道:“是过来向我请教画技的,你去照顾六少爷,这里有我。”将素妍扶到了凉榻,捏了块湿帕子,给素妍擦脸。
过了会儿,素妍才醒了过来,看到面前清丽如昔的孟氏,忆起昏迷前的一切,方回过神来。“三嫂,我睡了多久?”
“也就一会儿的工夫。”孟氏带着歉意地笑着。
素妍见周围无人,“三嫂,你和静王……”
“你都听见了?”
素妍沉重地点头,“我是拿三嫂当成最亲的亲人,三嫂也是这样对我吗?”
孟氏眼神繁复。
亲人,这个词真动人。
她也曾有疼爱的长辈,有和美的家人,可后来全都没有了。“如果你怨我,可以把今儿这事告诉给相爷。”
“不,我不会说出去的。”素妍很坚决,“无论三嫂信是不信,我真当三嫂是亲人。三嫂,我一直觉得你的心很冷,以为是三哥伤害了你。现在我才知道,你心里有人,但那人不是我三哥。你不觉得对我三哥很残忍吗?你给不了他幸福,你和他做夫妻,也是为了盯着我们家,你嫁入右相府,实则是这府里的细作、是旁人布在右相府里的棋子和眼睛。”
孟氏并未争辩,因为今晚的一切,都足以让素妍误会她。
这一刻,她有些许懊悔从静王手里救下了素妍。
这小姑娘竟是什么都知道,是不是又错了?
可是如若素妍一死,右相府就会大乱,虞氏视女如命,要是素妍死,虞氏一定会疯狂地寻找凶手。届时,一定会查到她的身上,素妍过来,这一路上看到的人就不少。
理智告诉她,素妍不该留;可又告诉她,素妍不可死。
真真好生为难,这一次,她错了么。
纠结一番,想到她与江书鹏的婚姻,想到与静王的有缘无份。她嫁给江书鹏,非她自愿,是皇贵妃的懿旨,她不得不嫁。若她拒绝,她就得死。她只想活下去,有心无心,都得活下去。
何况那人答应过他,若是他登基为帝,会还孟家一个清白。
这份承诺,远胜过一切。
她苟延残喘地活着,不是为自己,只为了孟家,亦为告慰孟家枉死的冤魂,也会自己的儿子活着。
素妍道:“三嫂,你这样下去,将来小六长大了,问起你来,要如何告诉他?连我都能瞧出你与大嫂、二嫂的不同,他难道看不出来么?三嫂,自你嫁入右相府,我爹娘、哥嫂待你不薄,你没有嫁妆,我娘怕你被其他妯娌看浅,就为你置备了田庄、铺子,虽然不多,却足够撑起你的颜面。我三哥的性子虽是儒雅、优柔寡断些,但他对你敬重、呵护,从来不曾薄待过你。你是怎样对他的?从来没有对他敞开过心扉。”
素妍离了凉榻,赤着脚丫奔离静澜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