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芳不敢多言,只细心地教了她。
素妍撩开车帘,“牛二,什么时候能到城南平安巷,你倒是快点,我还赶时间呢。”
朱武先生古怪的收徒方式,在皇城轰动一时,如今已过两月,素妍还能忆起麒五爷、麟六爷说到昔日拜师时的盛况。今儿起得早,也许他家门前,又聚了一大堆想要拜师的学子。马车拐了几道弯,进入平安巷,逐渐缓慢。
这是一座寻常的宅邸,大门有对半人多高的石狮子,门上挂着一块匾额,龙飞凤舞、铁笔银勾地书写着“朱宅”二字。
青嬷嬷道:“小姐,到了!”
朱宅的大门紧闭着,似乎还沉睡在梦乡中。
素妍背着琴,手里握着把绘有海棠蝴蝶的锦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缓缓摇扇。
青嬷嬷压低嗓门:“小姐,你真的要去?”
已经来了,为甚不去?
她莞尔一笑,“把马车停到一边。”大踏步往朱宅大门移去。
莫不是走错了地儿,怎的这朱宅门前如此冷清?
牛二是皇城人氏,在右相府做马夫多年,万没有走错的道理。
素妍不容细想,走到大门前,踮脚叩响虎头门拔,击得大门“当!当!”作响,“小女江素妍,特来与朱大先生讨教琴艺,还望一见。”
连报两遍,终于从门内传来一男子声音:“小姐难道没瞧见门口的空白联匾。”
她不是为了联匾而来,是为了讨教琴艺。
“匾上无一字,何来有一关。我为讨教琴艺而来,望小哥代为通禀。”
下人速去后院禀晓。朱武先生正在用晨食,突听说有个小姑娘前来讨教琴艺,顿时来了兴趣。拜师的学子无数,拜师的女子亦有,可从来没有一个小姑娘。
朱武问:“是什么样的小姑娘?”
下人道:“是一个长得像菩萨跟前玉女般的小小姐,背着一张琴,说是要与先生讨教琴艺。”
朱武思忖片刻:“你没告诉她,说我外出云游了。”
“先生,小的还没来得急如此说呢。看那姑娘的样子,并非拜师。”
也许那只是一个喜欢乐律的小姑娘,既然人家慕名讨教,倒也不要残忍地赶走。
他素来拒绝人,不需要任何的理由,不见便是不见,可听说是个不大的小姑娘,朱武恻隐之心渐起,不忍就此赶她离开。“带她进来!”
素妍静立大门前,她可不是来拜师的,就算不收,旁人也不会觉得什么。但于她来说,这是一次尝试。如果对方喜欢她,就会收她为弟子。是也不是,且试无妨。
青嬷嬷下了马车,素妍冲她挥手,示意她不要打扰自己。青嬷嬷只得藏身在石狮后面。
大门开启,一个精干的下人走了出来,着一袭深灰色衣衫,深灰色的束袖短衣,深灰色的长裤,腰上系着布带,打了个千儿,“小姐请!”
“有劳门子大哥!”
素妍落落大方背琴紧跟在下人身后。
入得大门,看到一垛丈许高的石墙,是四块石板拼接而成,每一块都约有七八尺高,宽约三四尺,墙上刻着四字“书香门第”。这垛墙挡住了宅内透过大门的所有风景,绕过高墙,眼前豁然开朗,一排房屋大气凌人,为三间,正厅门上挂着一匾:聚贤厅。左右有一间偏厅,偏厅前为花木园地,种有蔷薇、月季等,一边有座凉亭,挂着“听风亭”的牌子,凉亭内置有石桌、石凳。
沿着石径小路,穿过假山,便见三处院落散布高墙之内,园子虽不大,小桥流水、亭台楼榭却是一应俱全,道不出的雅致。三处院落都无矮垣、院墙,只用篱笆作墙,篱笆上爬着蔓藤,牵牛花夹杂其间,开着或黄或紫的花朵,在碧翠的篱笆里尤其醒目。
素妍来到一座最里的院子前,篱笆门用柳枝、彩布条编结而成,彩布勾结出“悠然居”三字。院中遍植菊花,一个灰衫纶巾的男子坐在院中的圆桌前,一身慵懒,正浅啜清茶。
院子虽不华丽,但却幽静;虽不雅致,却显天然自在。
下人道:“江小姐,这位便是我家先生。”
素妍进了篱笆门,施礼道:“小女江素妍,特来向先生讨教琴艺。”
朱武微微抬眸,捧着茶杯,细细地品着,只淡而快速地扫过素妍,“你学琴多久了?”
“学过一月,不敢说精通。”
朱武面露诧色,想与他讨教琴艺的,少的五六年,多的十几载,这小丫头只学了一月,就敢来讨教。心里不由得不叹一声:初生牛犊啊!
但见她不焦不燥,不卑不亢的打开琴套,从里面抱着一张琴来。
朱武顿时额冒黑线。
素妍谦恭有礼:“还望先生不吝赐教。”
这是无弦琴!
无弦如何能弹?
想他朱武活了近四十又五年,竟被一个小女娃刁难。
朱武一时心绪繁复,只不动声色地审视素妍:她落落大方,面含浅笑,笑得无害而纯净。
很快,朱武收拾了诧意,道:“小姑娘,这琴弹不了。”
她笑微微地扬起头来,年龄虽小,气势却不小,“先生不能弹无弦琴,就如小女不通琴艺是一样的。”
无弦琴弹不了,如她不通琴艺。
倘若她琴技高超,又何需拜师学艺。
有意思!这小姑娘居然让他吃瘪。
朱武吃着糕点,毫无风度,只顾自己吃得起兴,一口便吃了两枚糕点,包在嘴里,鼓鼓囊囊,如大街上两日没进食的乞儿一般,他一边咀着,一边问:“你想拜师?”
“素闻先生收弟子有三关,敢问先生,这琴技一关,小女可过了?”
与其说是问过关否?而是想知道,朱大先生有没有可能会收下她这个女弟子。
朱武玩味深长,道:“我弹不了无弦琴,你也弹不了,这一关算是平局。”
素妍微蹙眉宇,“谁说我弹不了的?”
原来,这小丫头想和他耍赖、玩心眼。
从来没人敢对他如此过,所有想取巧拜师的人,都被他用乱棍轰走。
朱武道:“不得敲琴拍击弄出声响,必须得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