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长安城(大兴城已经改名为长安),秦公府。
府门处的军士们正在把门匾上的敦煌公府的牌匾取下,换上秦公府的匾额,上午的军议结束后,李渊正式率群臣众将拥立杨侑为恭皇帝,而自己则加位为唐王,尚书令,大丞相,都督内外诸军事。
而与之相应的,是杨侑下诏(被下诏),从此大隋的一切军国要事,百官的人事设置任免,尽归唐王府所决断,天下兵马大权,也归唐王所管辖,不必上奏。只有祭祀天地的这种事情,才需要禀报皇帝。实际上,就是把杨侑彻底变成了一个傀儡,橡皮图章。
大兴宫城中的武德殿被改成了丞相府,而百官坊则纷纷由起兵的功臣们入住,李建成被立为世子,搬进了宫城,而李世民被立为秦公,太原的四弟元吉被立为齐公,算是爵晋一级。
这会儿秦王府内的议事殿里,李世民坐在主榻之上,而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任瑰等谋臣则分坐左右,屋内的烛光摇曳不定,众人的面色也多是凝重,与府外的那些军士们喜气洋洋的笑脸,不要同日而语。
长孙无忌叹了口气:“秦公,你今天的风头有点太过了,完全压过了世子,这样不太好,我想,唐王也是心里会有看法的。”
李世民摇了摇头:“今天是重大军议,我必须要说话,这个时候,可不是顾及面子的时候。”
房玄龄勾了勾嘴角,说道:“秦公,世子的做法比较持重,其实唐王从内心里是偏向他的。其实我也觉得,如果先掠定陇右,稳定了后方,再派兵循巴蜀,等有了半壁江山之后,再考虑东出中原,比较妥当,当年秦灭六国,走的就是这条路子。”
李世民微微一笑:“玄龄,你说的不完全准备,秦国在春秋的时候就一直是想东出崤函,进入中原,奈何几次三番地给晋国所阻,这才无奈兵出陇右,拓地千里的,他们不是不想进中原,是打不过,仅此而已。”
“现在的情况和当年的春秋战国又不一样,王世充不是那些只想争霸的中原诸候,他有能力一统天下,如果你硬要比,也是东汉之刘秀,三国之曹操这样的盖世枭雄,他是不会让我们安心地在关中发展壮大的,只要挺过这半年,他一定能打败李密,一统中原,然后就是来对付我们了。”
杜如晦点了点头:“我同意秦公的判断,王世充有这个能力,也有这个野心,在他看来,唐王的威胁要大过李密,他可以养肥李密,作为自己掌兵的道具,但绝对不会让我们发展壮大的。”
房玄龄叹了口气:“王世充当然是要打击,只是那薛举,又岂是易与之辈?上个月我们初定关中的时候,陇右岭表的各郡,如平凉,河池,扶风,安定等,都遣使请降,但是薛举出兵消灭唐弼之后,这些州郡都不派人过来了,显然,他们也是在观望,如果我们没有西出之心,就有可能倒向薛举。”
李世民摇了摇头,说道:“父王已经派姜和窦轨率两万精兵出散关,安抚陇右,薛举新败唐弼,还需要时间收编他的部队,只怕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出兵力来分略诸郡。”
任瑰勾了勾嘴角,说道:“秦公,属下倒不这样看,姜窦二人虽然是老成宿将,但是将略一般,手下士卒又多是在这次攻打长安的战斗中战死的孙华旧部,不过是山贼出身的乌合之众,绝非拥有凶悍的陇右骑兵的薛举对手。只怕败报,就会在近日传来。”
李世民的眉头一皱:“就算二将出师不利,但是陇右一带也有柴绍,屈突通,刘文静等人的四万多精锐步骑,出不了陇右,也能守住大散关一线,不至于让薛举入了关中。再说了,陇右诸郡,比如象是河池郡守萧禹,都是隋室忠臣,我们现在有杨侑这块大旗,他们应该不至于倒向薛举才是。”
房玄龄微微一笑:“是的,但是薛举毕竟善战,他进不了关中,就会攻掠凉州,然后北连突厥,南结吐谷浑,等他势力庞大,再想消灭就不容易了。我们这回出兵关东,您也知道打不下洛阳的,只是为了打击一下王世充的势头,值得吗?”
李世民的眼中炯炯有神:“值得,我再强调一遍,天下虽然群雄并起,但是只有王世充才是我们最危险的劲敌,早打不如晚打。就算消灭不了他,也能削弱他,只要把王世充打回洛阳,洛阳城中的文官武将,必然会起矛盾,到时候王世充就没这么容易轻易掌握东都之兵了。一旦让李密缓过劲来,王世充就没这么容易消灭他,中原两强会长期打下去,我们趁这时候,才可能安心地消灭薛举,刘武周,甚至萧铣,窦建德这些人,等到我们一统整个北方的时候,才是真正地进军中原,攻取东都的时候。”
长孙无忌笑道:“原来秦公早已经有了全盘的考虑,倒是我们这里多虑了。”
李世民点了点头,正色道:“我知道,这样做是和父王,大哥的想法有所冲突的,至少在一般人看来,先取陇右,晋北这些地方,是稳妥之道,不过我必须要强调,中原毕竟人口众多,粮食丰足,一旦据此,就是有了王霸之基,可以出兵四方,近世以来,刘秀,曹操,高欢等,都据此而成霸业。”
“如果在中原地区的是一般人也就罢了,但是无论是王世充还是李密,都是我们最危险的敌人,绝不能让他们迅速地分出胜负。我们现在出兵,可以让他们都有喘息之机,几年内谁也吃不掉谁,更无暇入关中了。”
房玄龄叹了口气:“秦公果然深谋远虑,属下不及也。”
李世民微微一笑:“这些想法我事先没有跟你们商量,不过玄龄你提醒得很对,这次我当众驳了大哥的面子,确实不太好,以后还得多注意点呢。”
杜如晦突然笑道:“秦公,你难道就准备一辈子居于人下,看着世子登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