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兴南县与茅德胜商讨完一些事务后,1675年10月5日,南铁常务副总裁徐向东搭乘拉普拉塔之星列车,一路向西,抵达了阿劳坎县,并在这里找到了自己的熟人兼朋友、经营航运公司的于兴国。
于兴国也三四十岁了,长子甚至已经开始跟在他身边学习如何管理企业。在看到老朋友徐向东突然造访后,立刻迎了出来,笑着说道:“徐哥,很久没见到你了。上次听说你去界河一带赴任了,当了警备司令,以为你会成为下一个开疆拓土的功臣呢,没想到转来转去,还是回了南铁公司。”
“都是命运的安排。”徐向东握了握于兴国的手,笑着说道:“我从南铁护路队作训官干起,可以说是南铁培养了我。现在兜兜转转二十年,继续回到南铁做事,也是很寻常的嘛。”
“可惜再等十年铁路就要移交给国家了,南铁以后难不成要转型成商贸公司?那样可不妙啊,我还有南铁的股票呢,要不卖给你吧,徐哥?”于兴国拉着徐向东的手进了里屋,一边动作熟稔地泡起了马黛茶,一边嘻嘻哈哈道:“南铁有海量的代理商、有运输船队,这太平洋一侧,谁还竞争得过你们啊?说是没有了国家特批的垄断贸易权,但事实上却处于垄断的地位,让我们这些小本经营的商人还怎么活哟。得,以后继续乖乖给南铁上缴管理费吧,那样还轻松些。”
“呵呵,说什么呢。”徐向东坐在了椅子上,摘下头顶的皮帽,同样笑着说道:“贸易南铁当然会继续做的。只是,这种事情应该持续不了太久,毕竟现在很多人盯着这片呢,我们也不能一直吃独食不是?最终,这块大蛋糕我们也只能留下很小一部分,南铁贸易公司肯定会继续存在、继续经营,但不会再回到以前的风光岁月了。船队也是一样,现在南海班轮公司、信使班轮公司都对这块市场虎视眈眈呢,南铁运输公司注定无法垄断这片海域太久的,早晚要让出大部分市场出来,毕竟那两家实力更雄厚嘛。”
“啧啧,听起来好可怜,南铁给人一种要土崩瓦解的感觉。”于兴国夸张地笑了笑,给徐向东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然后坐在他对面,说道:“好吧,不开玩笑了。说吧,来找我有什么事?先声明啊,别找我借船了,真心没了。总共9条船,4条在航行中,我也不知道到了哪里,3条在大修,只有2条空着。但也空不了多久,等新一批货物到了,就要启程出发前往大溪地了。”
“还有2条船没出发?那真是太好了,帮我们公司捎几个人去远东吧,正好顺路。对了,这2艘船走什么航线,去远东吗?”徐向东问道。
“还真不去。”于兴国有些无奈地摊了摊手,说道:“2艘船载一些日用品、工具、机械零件、武器、船具、书籍、药品、食品等,经大溪地岛前往拉包尔、澳洲,然后再返回阿劳坎。怎么,有事?很重要?”
“让其中一艘船改变一下航线,在拉包尔停靠后北上,前往登莱的烟台港,将我们的人送到那里再说。事情很重要,但是不方便和你说,放心,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后面时机合适了会告诉你的。”徐向东直截了当地说道:“总之我们也不会让你吃亏就是了,那艘船到了烟台后,你把一封信交给廖逍遥廖司令,他会批一些当地的紧俏商品采购额给你的,保管比你们去澳洲挣得多。”
“不是挣多挣少的问题,实在是商业信誉是比较重要的啊。你也知道的,澳洲开拓队的王炎王队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得罪了他,以后我去哪买马海毛啊!”于兴国先是例行叫苦了一番,在发现徐向东不为所动之后,脸色一下子就垮了下来,只见他哭丧着脸道:“得得得,我于某人是真得罪不起你们,这事我干,我干了!不过王队长那里怪罪起来,你们可不能袖手旁观啊,毕竟我的公司现在指着他们做生意呢,一旦关系破裂,饭碗也就砸了。”
“你家不是在加勒比航运公司也有投资么?还怕这边的饭碗砸了?”徐向东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一边喝茶,一边问道。
“咳咳,那个投资额度不大。而且母亲已经说了,是弟弟妹妹们的家产,以后他们不会从家里分走别的什么了,就那些加航的股票,所以那笔投资和我没关系。”于兴国苦着脸说道:“行,我就让‘南极狼’号改变航线去一下烟台吧。放心,这是艘三桅大船,满载700多吨呢,安全系数很高。只要能顺利穿越赤道无风带,安全航行到山东不成问题。”
“那样最好。”徐向东言简意赅地说道:“嗯,既然这艘船这么大,那么一定有许多空着的舱位的吧。这样吧,再帮我们运一批货物,主要是测绘、勘探器材,一些机械零部件和钢制铁轨,同样送到烟台卸货。”
“行,行,没问题。反正已经亏到姥姥家了,再多亏一点又能怎样。”于兴国靠在椅背上,无可奈何地说道:“不过运铁路器材去烟台,还有人,嗯,我好想发现了了不得的事情哦,你们这是要搞个大新闻。”
“知道了那就烂在肚子里,四处嚷嚷对你并没有好处。”徐向东白了他一眼,继续喝茶。
于兴国也嘿嘿一笑,说道:“没事,就咱们在这私下里聊聊而已,不会外传的,我又不傻。不过说起来,你们看中登莱,真想想也不意外呢。南非不会让你们修,新华夏倒是有可能,澳洲是绝对不可能,人太少了,拉包尔、大溪地没这个市场需求,那么算来算去也就登莱和宁波啦。说起来,我也很久没去那片土地了,居然发展到修铁路都能盈利的程度,看起来不错啊,勾起了我的兴趣了,真想去看一看。”
“你父母准吗?你老婆准吗?你自己舍得吗?”徐向东继续朝于兴国翻着白眼,不屑地说道:“养尊处优这么多年,你跟我说还想出去航海,你是在开玩笑吗?”
“好吧,我承认我是没那个勇气和心气继续出海航行了,这事还是交给更有闯劲的年轻人吧。不过说真的,你们这次在远东修铁路,是怎么个玩法?我虽然人不能去,但也想支持你们一把,毕竟南铁公司可是金字招牌,是信誉和利润的保障。”于兴国先是讪讪一笑,然后稍稍正色问道。
“放心吧,不会忘了你的。这次其他的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不会与人组建合资公司运营铁路了,也就是说新华夏铁路公司那种模式不会再存在下去。南铁公司修建的下一段铁路,所有权可以与别人共享,但管理权和经营权必须由南铁独享。所以,你要是想入股呢,那是没问题,这次大概还是会拿出部分股份公开发行募集资金,但你们投资的这些股份却只能有分红权,而没有其他相应的权力,明白了吗?新铁公司的日常扯皮已经让我们烦不胜烦了,不想远东的铁路也出现这种岔子。”徐向东耐心地向他解释道。
“明白,就和英格兰、联合省的东印度公司差不多嘛。中小股东们可以分红,但对公司情况却一无所知,也无法插手日常经营,所有一切都是阿姆斯特丹的十七人委员会说了算。理解,理解,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人士去办,我反正只是想找个好的投资对象罢了。唉,说起来,我还真是把大部分钱都栓在你们南铁公司上头了,一旦出事,损失惨重啊。”于兴国说道。
“你还得了便宜卖乖了是吧?”徐向东放下茶杯,好笑地看着他,说道:“这可是一张长期饭票呢,消息一旦传开去,不知道有多少人挤破脑袋要钻进来呢。登莱登莱,一百好几十万人口呢,气候温和、环境适宜,老百姓又很勤劳,眼下已经展现出了富庶的苗头,等到铁路修建完毕并正式运营的时候,想必当地的经济状况会更上一层楼,那样铁路盈利也就一点都不困难了。而铁路一旦盈利,那么就有充足的资金经营铁路附属地,这更是一笔巨大的财源。”
按照东岸政府定下的规矩,南铁公司在海外殖民地修建铁路时,可以将铁路两侧一定范围内的土地据为己有,即铁路附属地是也。当然这个范围可以协商,五公里也好、十公里也罢,全看你和当地政府怎么达成协议。而按照以前的经验,铁路一旦通车并正式运营,那么铁路沿线的土地就将大大增值,尤其是那些火车站附近的土地,商业价值极大,一旦经营好了,也是笔源源不断的收入,甚至不比铁路的客货运输业务收入少。不然的话,为何大家都急着要出去修铁路呢?
南铁公司一旦去登莱修铁路,那么拿下两侧各五公里的土地作为附属地是大概率事件,日后无论是办修理厂、学校、医院、集市、农场、矿山什么的,都会是很不错的选择。或许有人会说,当地的经济秩序和本土没法比,这些附属地未必能挣多少钱。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实话,只不过一旦铁路在登莱地区修建完毕,先进的拉普拉塔之星列车奔驰在胶东大地上的时候,必将会对沿线地区迈入现代化带来很大的帮助,传统的文化、秩序会渐渐被摒弃或改造,适合新的生产力的秩序会慢慢建立起来,这个过程也许很长,但确是不可逆的,南铁公司只要掌握五十年铁路运营权,就可以大赚特赚。
而登莱一旦开启现代化进程,那么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与山东西四府的人之间的差异就会越来越大,然后再加上胶莱新河这种地理上的阻隔以及政治宣传方面的影响,登莱一百多万百姓与山东其余地区的离心感就会越来越强,最终形成两个文化相近的民族也丝毫不奇怪,这显然也是东岸政府一直追求的目标之一。
“行了,我也不在你这里多耽搁了,还有别的事情要忙。”喝完两杯马黛茶后,徐向东站起身,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朝于兴国说道:“我还得去一下太平洋造船厂,最近这厂子接二连三出事故,死伤了十几个人,我得去整顿一下。你也抓紧时间安排船只吧,大概后天就会有人过来找你了,货物这个星期应该也会到,届时你就安排一下吧。那个什么——对,是‘南极狼’号出门前给我狠狠检修一下,不能出事,一定要顺利抵达山东。不然的话,这事情又要拖个一两年,公司也要增添很多额外支出。”
其实,徐向东没有提到的是,万一再等两年,廖逍遥廖总司令已经不在那边任职了呢?要知道,现在执委会九名委员每年几乎都在更新12人,后面与荷兰人理清关系后,极有可能重新展开选举,整体换届,这廖总司令入常的呼声可也是很高呢。
因此,这事得趁着他还在远东任职的时候就敲定,不然的话夜长梦多,万一当地换了个热衷修铁路的主官,即便是中央执委,在没取得其他委员支持的情况下,怕也无法隔空命令这种封疆大吏,那样可就麻烦了。
于兴国是个很聪明的人,其中的关节不用点也一清二楚。因此,在与徐向东结束会谈后的当天,他就跑去了码头,将尚扑在肚子上使劲的“南极狼”号的船长、水手们都揪了起来,让他们赶紧去联络船坞、延请技师和小工,抓紧时间对船进行一番保养,然后准备出海驶往烟台港。而为了让他们没有怨言,于兴国也咬着牙一人发了510元不等的奖金,以激励他们赶紧干活。
就这样,当10月11日最后一批器材到位并装船后,“南极狼”号三桅帆船也扬起了风帆,小心翼翼地使出了水道曲折的阿劳坎港,然后转向北方,朝最终目的地烟台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