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出法随,已经不是一般的人仙所能做到的了,能够做到这点的人,早就已经不可能在这个世界上,定然早就已经飞升仙界了。
人世间,有无数种道理与规则,人老了会死是一种规则,人肚子饿了要吃饭也是一种规则。
平商精于杂学,在修行一道上并不算强,他距离人仙还有一段很远的距离,但是他曾经见到过的人仙,却多不胜数。
世间有五仙之说,鬼仙、人仙、地仙、天仙、大罗真仙。
其中鬼仙最为特异,乃是死去的精灵未灭,成为鬼仙,这是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经典有云:“人仙者,五仙之下二也。修真之士,不悟大道,道中得一法,法中得一术,信心苦志,终世不移。五行之气,误交误会,形质且固,八邪之疫不能为害,多安少病,乃曰人仙。”
这里面说的清清楚楚,人仙,就是在大道之中得到了一法,法中得到一点雕虫小技的术,而掌握了这一点点的术,就是人仙。
法与术,或许看起来低端末微,但事实上,这里的法与术,与平日里使用的“法术”,却又有不同。
这里的术,是一个大规则里一个分支中更小的分支。
所以,道又分了三个阶层:大道,法道,术道,换言之,就是大科目,小分类,小分支而已。
整个世界是运行在一个规则树上的,中国的哲学里认为世界是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而现代科学则在追求一个“大统一理论”,将强相互作用和弱相互作用统一起来,最终找到一个可以解释整个宇宙中一切的唯一理论。
不论这棵树是正着的还是反着的,又或者,这个世界就像是一棵树,上面是枝杈,下面是树根,当找到了那个唯一的理论之后,却又会无尽地发散出去。又或者,子柏风之前的世界和现在的世界,就是这颗规则树上的树根与树枝——或者没有那么大的差距,仅仅是不同的树枝的区别。
但无论如何,所谓修道,所谓求长生,不过是在这颗无尽伟大的规则之树面前,虔诚地取下一片叶子,便以为自己得到了整个世界。
一叶障目而已。
人仙所能掌握的,就只是这样一片小小的树叶,譬如周星,他的道心全盛时,就能够掌控一个小小的术,当别人先入为主时,就会被他的幻象所迷惑,不管是谁,都不能免俗,除非可以在术道之上,比他有更高的成就。
但是想要言出法随,至少要达到“法道”的程度,正所谓言出法随,就是如此。
这个时候,已经掌握了一完整的法则了。
平商长老在那里浮想联翩,却慢慢觉得,或许子柏风真的有其妖孽之处?即便不是言出法随,却也定然强悍万分,如若不然,怎么可能让平棋长老毫无反抗地被掠走?
人总是更容易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之前平商不觉得子柏风会是掠走平棋的人,但是此时,他却又觉得,或许子柏风真的就是掠走平棋的人。
这中间微妙的变化,如何言述都只会让人觉得荒诞,但是身在其中的平商长老,却觉得这种想法理所当然,他站在水晶碧玉一般的树下,抬头看着那大树,皱起了眉头。
子柏风并不知道平商长老的想法改变,他只是和子坚来回忙碌着,马不停蹄。
平商长老回去之后,却是越想越觉得自己现在的判断才是正确的,他叫来了自己的徒弟井信,这井信,就是经常跟在平棋长老身边的一人,也是目睹了周薪抓走了平棋的一人,他询问了一番当时的具体情况,皱眉沉思了片刻,对井信道:“既然如此,你就去见见子柏风。”
这件事,毕竟事关重大,平商生性谨慎,宁愿循序渐进,也不愿意直接就产生冲突,所以让自己的弟子先去,做个缓冲。
平商的弟子井信虽然是他的弟子,性格上却不是太讨他喜欢,在师门长辈之中,井信反而和平棋的关系更近一些。
听到平商允许自己去找子柏风要人,井信顿时面上一喜:“真的?”
他早就想要去找子柏风要人了,不论子柏风在哪里,他都是最担心平棋的安危的人。
水晶树下,子柏风和子坚父子俩都在忙碌着,一辆辆马车从远处驶来,拉来了一车的物料,然后众多修士就上前卸下,把建筑材料搬到子柏风指定的地方。
这些修士们虽然不怎么擅长木匠的工作,但是干些粗活之类却没问题,此时他们也一个个换上短打装扮,挖坑夯地,忙的不亦乐乎。
子坚到底还是雇佣来了一部分人,再加上他的那些螺丝工匠,忙着对各种材料进行预处理,把这片空地,化身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二黑指挥着几个修士把地面上挖出了深深的沟渠,一转头,看到郭大力正蹲在地上,把一块木料利落地分割开来,刨光。
“干得不错啊。”二黑夸奖了一句。
“在老家经常干。”郭大力抹了一把汗,连忙叫住旁边的郭小鱼:“那样不行,会伤了手……歇歇吧,我来。”
“哥,我不累。”郭小鱼抹一把汗,“我现在不是小孩子了,哥!”
郭大力就笑了笑。
最初的心理落差之后,郭大力和郭小鱼这兄弟俩的感情并没有受影响,他们没有忘记,他们已经是整个村子最后的希望,村子里的人和小狐狸,都等着他们去救。
“去,一边玩去!”燕老五把一把大锤从小石头手中夺过来,然后又扯过一旁撅着屁股正在帮忙的燕小磊,“去边上看着,这里不用你们干活。”
“小盘都在帮忙!”小石头不服气。
燕小磊虽然不说话,可也一样的表情。
“去吧,帮忙去送送水什么的。”燕老五伸出大脑袋摸了摸这俩小家伙的脑袋,这也是他们燕家最有出息的后人了,他老人家不回护,谁来回护?
小石头梗着脑袋,不高兴地走了。
燕小磊却是跑过去,转脸捧着水给燕老五送了过来,乐得燕老五哈哈大笑。
“这个地方继续向前挖三米。”子柏风正指挥着几只金剑妖挖地。
“哥!”小盘突然叫了起来,子柏风猛然转过头去,就看到小盘扶着子坚,正慢慢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子柏风连忙奔了过去,就看到子坚面色煞白,一只手捧着胸口,豆大的汗珠滚滚落下。
“老爹说他心绞痛……”小盘道,“刚才就痛的说不出话来。”
“没……没事……扶我坐会……”子坚坐在大石上,身体拼命蜷缩起来。
“爹,爹……”子柏风吓坏了,恍惚之中,他似乎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爹把好东西给自己吃了,自己却只吃了一些发霉的东西,那一场大病,子坚差点死了。
不论子柏风再强大,他的领地再广阔,他的内心,最重要的人依然是子坚。
“怎么回事?”这时候子柏风乱了方寸,非间子却飞奔了过来,伸手抓住了子坚的脉门,一股柔和的力量输入了进去,却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顶开了。
“这……这是……”非间子大惊,“柏风,你看看子叔的胸口!”
“看?怎么看?”
子柏风心中乱糟糟的,一时间什么也想不出来,非间子却是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道:“你冷静点!”
子柏风终于略微冷静下来,他的灵力视野之中,子坚的心脏在剧烈跳动着,释放出庞大而性质奇特的灵气。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子柏风问道。
“子叔,你这样多久了?”非间子问道。
“有两三个月了……不过这次格外厉害……”子坚咬着牙道,看得出,他的疼痛在慢慢缓解,或者他适应了这种疼痛,变得不那么痛苦起来。
“呼吸放平缓,尽量减少活动,别激动……”这种时候,一个人的底蕴就表现出来了,非间子毕竟在山上修炼了三十多年,所涉的杂学比之子柏风却要多得多,这些却并不是子柏风这种只看各种典籍的人所能了解的。
许久之后,子坚猛然长出一口气,面色渐渐变得不那么苍白了,似乎是疼痛终于缓解。
就在此时,有人来报:“宗主,机巧宗派人来了,说有要事询问。”
这里连个遮挡休息的地方也没有,子柏风想要说不见,井信却已经来了。
“……我师伯是不是被你抓走的……”井信说了什么,子柏风压根就没在意听,只是听到了这么一句,立刻就否认。
“我亲眼看到你抓走了我师伯,刚刚约定了赌约,我师伯就失踪了,你说,如果不是你,那又是什么人?”井信怒喝道。
“滚开,我现在没时间理你!我管你去死!”子柏风不耐烦地挥手:“滚,或者死!”
井信终于看出了子柏风的表情不对,他目光扫了一下,就看到了子坚坐在大石上,靠在子吴氏的身上,双手捧心,面色煞白。
“还以为妖仙子柏风有多了不起,原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井信冷笑道:“把我师伯交出来,说不定能救你父亲一命……”
“你说什么?”听到井信这么说,子柏风身边的空气,似乎瞬间就凝固了,他一把抓住了井信的领子,把他整个人提了起来,井信在子柏风的手中,宛若小孩子一般,竟然毫无反抗之力:“快说清楚,否则我杀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