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曾贤摇头想要避开,却不自觉张开了口,这股气息,这是什么?
桂花糕刚刚入口,顿时化作一股精纯而柔和之极的灵气,流窜四肢百骸。
这桂花糕,正是月桂所制造的桂花糕,青石出品,再无分号。
它并非灵丹妙药,它的灵气含量也并不是非常多,但是它却有一种独特的功效。
祛除体内的死气,让灵气更加精纯,对突破瓶颈桎梏,有着难以置信的功效。
桂花糕入口,曾贤体内的灵力,顿时鼓荡起来。
“我跟你们走。”小石头转身走向了三名修士。
迈出了一步,两步,三步。
“你跟我走。”曾贤的声音,从小石头的背后传来。
“曾贤哥哥!”小石头转脸一股脑跑回了曾贤的身后。
“这小子还没挨够……哎哟……”刚刚一脸不屑的首领捂住了脸,一道深深的疤痕,从他的脸颊上蔓延开,就像是又长出了一张嘴。
“滚,我不会再说第二次。”曾贤冷冷道。
“这家伙就那三板斧……啊!”被小石头打了一弹子的修士一句话刚刚出口,又是一道光芒闪过。
闪剑,依然是轨迹如闪,迅捷如电,一只断手飞了出去,在空中喷洒着鲜血。
那一刻,曾贤突然悟了,什么叫傲骨?
这就是傲骨。
因为有绝对的实力,所以才有绝对的傲骨啊!
刚刚他在这三人面前跟狗一样被踹的满身血的时候,他就算是有傲骨也碎了。
而现在,他挥剑如风,把对方斩杀如狗,这才真正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傲骨铮铮。
傲的不是骨,而是剑啊……
好吧,姑且不论他对傲骨的理解对不对,但是这会儿,至少他有了。
“小子,你等着!”看着几个修士狼狈逃窜,其中一人还没忘拣走自己地上的胳膊。
“曾贤哥哥,你好厉害!”小石头眨巴着黑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崇拜样。
“你还敢说,等我把这事汇报给子大人,看你会不会被禁足!”
“曾贤哥哥,你不要告诉我哥哥,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石头扯着曾贤的衣角,可怜兮兮地央求道,他是个惹祸精,之前不知道多少次被柱子、燕老五等人抓住了,都是这个可怜兮兮的样子。
曾贤被求得头昏脑涨,不多时就晕晕乎乎地败下阵来,只好点头道:“好吧,这次我就不告诉子大人了,你赶快回去吧。”
“谢谢曾贤哥哥!”小石头响亮地回答了一声,转身就一溜烟跑掉了,就是不知道这小家伙到底是跑去什么地方去了,看那样子,不像是乖乖回家。
曾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一阵冷风吹过,曾贤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上满是尘土和鲜血,他来到河边,把外衣脱下来,在水中摆动着。
道袍是上好的料子制作的,在他的大力揉搓之下,血液顿时融化在了水中,只留下了些许难看的斑痕。
他的心中,似乎也有什么东西,溶解在了水中,渐渐消失不见了。
刚才的一切,就像是一个梦,难以言诉,极为不真实。
但是体内鼓荡的灵力却是真的,已经收口结痂甚至痊愈的伤口是真的,这种强大的自愈能力,说明他的力量已经超越了往昔的自己,达到了新的层次。
他拧了拧衣服,把湿哒哒的衣服披在身上,冰冷的衣服让他更加清醒,但身体自发运转,瞬间把衣服上的水分蒸腾了出来,他洗了把脸,把头发捋顺了,又沉浸到了自己的思绪里。
或许,已经无法回头了,在当初子柏风说出“既然你决定跟随我,就不能再背叛”时。
他的脑海里,一会是被三个修士踩在地上,一口一个垃圾的叫着。
一会是自己威风凛凛,大杀四方的场景。
一会儿自信爆棚,似乎自己真的已经拥有了那虚无缥缈的傲骨。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本就是个失败者,难言的挫败感在心中纠缠。
这种迷茫的感觉,他从未感受过,又好像是在许久之前感受过。
在刚刚踏上修仙之途时,那种想要相信,又难以置信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这种心理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担心自己无法完成伟大的目标,为自己设置一个障碍,给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伟大的成功者,会突破这个障碍,而庸者只会一次次倒在这里。
他浑浑噩噩地走着,突然自嘲地笑了笑。
“我这人,连欠人钱财都能不还,真的能有傲骨吗?”
是呀,不可能的吧,我这种人,我这种人而已。
小贩出身。
小门派出身。
一个漂修。
逃了好几次的灵气税,估计已经上了黑名单。
就连自己的未来都不能决定。
还指望什么呢?
就在此时,曾贤听到了一个声音:“求求你,我这个月一定会凑足灵气税的,求求你们,再给我一次机会……”
是笛重的声音。
曾贤抬起头去,就看到三个监刑司的差役正围住了笛重,笛重就像是一只被猎狗围住的野兔一样,绝望地悲鸣着,在他看到笛重的时候,笛重也看到了他。
就像是快要溺死的人拼命抓住一根稻草,笛重伸手向他,大声道:“曾兄,曾兄,快借我点玉石,我不想被赶出西京……”
曾贤下意识地转身就想走,他可不想也被赶出西京,他已经逃了好几次的灵气税了。
对不起,我帮不了你,笛重……
那一刻,什么傲骨,什么自信,都被残酷的现实打得粉碎。
他不过就是一个漂修,一个人人都可以踩在脚下的漂修而已,那三个差役甚至都不是修士,都能够把他们逼得几乎下跪。
“咦,是曾贤兄弟。”那三名差役中,却有一人疑惑道。
听到他的称呼,曾贤有些疑惑,仔细一看,这人确实面熟。
“曾贤兄弟你不认识我了,我是监刑司的小张啊,我是跟着石巡副的那个。”那差役的笑容中,还略带巴结的意味。
这么一说,曾贤就认出了这个人了,石巡副的身边,确实是有这么一个小差役,当初和他们一起为齐巡正保驾护航时,跑前跑后的,很是勤快。
“原来是你啊,张兄弟。”曾贤的自信,似乎隐约回来了一些。
“曾贤兄弟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看曾贤身上有些脏乱,张差役问道,“打架的话,叫上我们兄弟啊!”
“帮子大人办了点事。”曾贤道,他倒是不算说谎,不知道为什么,自信回来之后,智力也慢慢回来了,刚刚的惊慌失措,竟然也消失了。
“曾贤兄弟,这位笛重你认识?”张差役小心问道。
“是我的一个朋友。”曾贤点点头,道。
“你看,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张差役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伸手把委顿在地上的笛重拉起来,帮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道:“不好意思,笛兄你早点说认识曾贤兄弟嘛,这不误会了不是?”
说完,他对身边另外一个差役道:“给笛兄弟发一张临时户籍,免得日后又有兄弟不知道。”
说完,又和曾贤寒暄了半天,这才告罪走了。
曾贤站在那里,目送着三名差役走到角落里,一脚踹开一间房门,把一个瑟瑟发抖的修士,如同拎兔子一般从房屋里拎出来,油然而生了一种难言的荒谬滋味。
“曾兄……谢谢您……”看笛重双手紧紧抱着那张普通的白籍,感激的要跪下的样子,曾贤突然觉得意兴阑珊。
当初对酒当歌,快意人生的两个人,此时都已经死了。
只是,自己已经重生了,笛重呢?他能够重生吗?那一把可以点燃他的重生之火的火把,又在哪里?
曾贤突然没有了说话的欲望,他拍了拍笛重的肩膀,道:“好自为之。”
他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不再属于这里了。
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
曾贤转过身,大步走去,破旧的道袍,却别有一番不羁的滋味。
走着走着,他突然放开嗓子唱了起来。
那是从子柏风那里听来的奇怪曲子,说不上是豪迈,还是悲怆,他曾疑惑,子柏风年纪轻轻,为何会有如此感悟。
今天,却突然悟了。
“甚矣吾衰矣。
怅平生、交游零落,只今馀几!
白发空垂三千丈,一笑人间万事。
问何物、能令公喜?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情与貌,略相似。
一尊搔首东窗里。
想渊明《停云》诗就,此时风味。
江左沉酣求名者,岂识浊醪妙理?
回首叫、云飞风起。
不恨古人吾不见,恨古人不见吾狂耳。
知我者,二三子。”
一路高歌而行,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之中,曾贤疯疯癫癫地去了。
门缝里,院墙里,树林里,不知道多少漂修偷眼看着曾贤就这样高歌过市,他们羡慕曾贤的豪迈,疑惑曾贤的张扬,诧异曾贤的感悟,却又不敢就这么冲出去,追着曾贤而去。
这世界上,总有许多的东西,束缚着人,让人不敢去追求正确的东西,不敢放下一切去追寻。
就只能在门缝里看着别人,羡慕着,嫉妒着,恨着。
来到了知正院后门,曾贤第一次敲响了子柏风的大门。
大门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
子柏风站在门后,小石头躲在他的身后,看到曾贤,子柏风露出了笑容:“好男人曾小贤,你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