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信道人有若行尸走肉地行走在河边。
当初袭击蒙城府的一役之后,操水者自己押着子柏风离开了,对他们完全不管不顾。
十信道人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不知道是哪里硌得慌,他不是那种擅长调整自己心态的修士,再加上此地也已经没有静室让他们修养,他的心乱了,便任由自己随波逐流,就像是一个疯子一般,在外面游荡了起来。
直到他渴了,趴在水边,打算喝水时,被人叫住了。
“喂,那水不能喝!”一个渔家汉子扯住了他,看他一脸茫然的样子,又用手比划着,像是对傻子疯子说话,一词一顿:“那水,脏了,有毒,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十信道人茫然问道。
“因为水里有毒素,喝了就会得瘟疫……”那汉子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一个水袋递给了十信道人:“这是我从山上打来的泉水,你若是渴了……就喝这个吧……”
不过,渔家汉子很快就后悔了,他看到十信道人昂起头,咕咚咕咚就把那些水都喝光了。
“喂……我也只有那些……”渔家汉子也快哭出来了,他来回爬山四个时辰,才从山上的泉水里背回来了一桶水,分给了乡亲们之后,自己也就剩下这一袋,这本来是省着喝要喝两天的,谁想到一时好心,竟然让这个疯子全喝了。
“哦……我不知道……对不起……”十信道人愣愣地道歉,他摸索了一下自己的怀中,取出了一个袋子,递给了渔家汉子,愣愣地道:“这个给你……”
他也压根没注意自己拿的袋子是什么,只是把这个袋子就塞给了别人,似乎这袋子在他的怀中,烫的他胸口痛,烫的他难以容忍。
那汉子接过了袋子,有些疑惑地眨巴着眼睛,翻来覆去看了一会儿,再抬头,哪里还有十信道人的身影,十信道人早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个失心道人,到底怎么了?”渔家汉子抓了抓脑袋,抓住扎紧袋子的绳子,向外一扯。
刷一声,光华一闪,渔家汉子吓了一跳,一个屁股坐在地上,就看到一个俏生生的白衣仙女站在了他的面前,那白衣仙女看了他一眼,一转身就消失在了远方。
“喂……别走啊……”只是惊鸿一瞥,渔家汉子却真的愣住了,河边都是被阳光晒得乌黑的船娘,哪有这般通透似月的女儿?难道自己不小心遇到了姻缘之神?
可是为什么姻缘之神赐给的女人,转眼之间就消失不见了呢?
渔家汉子小心翼翼向地上的袋子看了一眼,发现这一眼看过去,发现里面珠光璀璨,竟然有一大堆的金银珠宝放在里面。
“这是……神仙啊!”渔家汉子高兴地一蹦三尺高,连刚才那逃跑的仙女都忘记了,有了这些钱,他就可以好好置办一套聘礼,托人去提亲了,有了这些钱,自己也是大富豪了吧。
渔家汉子欢天喜地地去了,把这事情悄悄告诉了自己的家人,又叮嘱他们千万不要说出去,不过两个时辰不到,关于“失心道人”的传说,就传了出来。
不少还在打光棍的渔家汉子怀揣着刚刚从山上取来的泉水,四处游逛,到处寻找失心道人的踪迹,但是失心道人却早就已经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答应了扈才俊要回来做他的供奉的十信道人,那天之后并没有回去扈才俊的身边,而是变成了失心道人,沿着濛河一路朝下游走去,越走越是疯癫,越走越是痴狂,待他走到了洋水的时候,从外表看,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疯子。
他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送出去了,身无长物,破烂道袍,疯疯癫癫,且歌且行,承受着别人的嫌恶和鄙薄,一路看破人情冷暖,看淡天道人生,但是所有打他的坏主意的人,都被他随发,甚至还出手救助过一些人,自此他失心道人的传说,就在濛河洋水两畔传播出去。
或许,当初他的师父给他取名叫做“十信道人”时,就注定了他命中有这么一天。
突然有一天,十信道人走着走着,突然不走了,他悟了。
天地闭塞,万物衰败,这个时代,所有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破局。
有的人选择了苦修,有的人选择了放任,有的人选择了隐居,有的人选择了疯癫。
天地皆有灵性,言行皆是感悟,灵气稀薄将尽,何妨随波逐流?
那个时候,他又会回到蒙城,不过那将会是很久,很久之后了。
束月回来了。
束月的存在,其实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她本就是子柏风的最终秘密武器,她本应该在子柏风的身上,做最后的防线,保护子柏风。
但是她现在却回来了。
在她出现之前,众人还会有一些侥幸心理,现在看到她,燕老五等人才是真的急了。
好在细腿也回来了,细腿等人一赶回来,本就打算直接冲到当初战斗的地方寻找可疑的踪迹,可是束月却是见过这些人的,她自然知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丹木宗。
他们再也不耽搁,直奔丹木宗的方向而去。
他们并不知道高仙人还在那里,明知道他们几个人去丹木宗只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却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
束月、细腿、柱子、小仔、白狐、小青、踏雪,这就是拯救子柏风小分队的所有成员,这些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去的。
对了,还有两只锦鲤,两只锦鲤拉着云舟,风驰电掣在河道里,到了燕翼镇附近时,一只黑猫从河边一棵低垂的树梢上跳下来,落在了船顶上,然后盘腿在船顶上睡了下来。
小仔似乎对这黑猫很好奇,从船尾探出头来,伸出鼻子嗅了嗅,想要和这黑猫套个近乎,谁想到却被黑猫一把打在鼻子上,痛的涕泪横流,缩到船尾去流泪去了。
虎妖王趴在地上,久久不动,在外面看守的那名内门弟子还以为它吃了子柏风,然后把自己毒死了,马上就想要去报信,谁想到那猛虎竟然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呸”一声,虎妖王把子柏风从他的巨口里吐了出来。
子柏风满身都是口水粘液,臭烘烘的,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摸了摸四肢,又摸了摸下面,都还在。
好险!
外面的内门弟子眉头都皱起来了,这人到底有多脏啊,连虎妖王都不愿意吃他,他们的几个长老,虎妖王吃起来那是欢天喜地,嘎嘣脆,鸡肉味!
子柏风还没从地上爬起来,虎妖王的脑袋又凑了过来,巨大的舌头就像是一个大毯子一般裹了过来。
“别!”子柏风一个不留神,就被虎妖王整个舔到了石壁上,一边抹满了口水,一边烫的吱吱响,简直就是人体铁板烧。
“你这臭嘴,别碰我!”子柏风连忙推开那黏糊糊的大舌头,“你都从来不刷牙吗?”
那虎妖王连忙把自己的牙齿量给子柏风看,子柏风无语摇头,道:“别卖萌了,来,坐下来,让我歇一会儿。”
虎妖王就像是一只大狗一般,乖乖地蹲了下来。
子柏风伸手摸了摸它的胡须,虎妖王就发出了呼噜噜的声音,很是温顺。
外面的内门弟子完全看呆了,这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法门?竟然能够驯化虎妖王?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从他背后传来:“鸟鼠观果然名不虚传,这样的妖王,竟然也能够驯化。”
“大人!”内门弟子连忙低头行礼,他的背后,正是刚才急急忙忙逃跑的操水者,这会儿他已经恢复了从容淡定,毫无疑问,高仙人实在是没有发现子柏风的踪迹,所以离开去寻找其他地方去了。
他甚至孤身犯险,前往南派的地界去寻找去了。
而一前一后,柱子等人和高仙人恰好错开,却是少了这么一个有力的帮手,也少了名正言顺兴师问罪的资本。
子柏风坐在地上,终于,第一次有了时间去看一下蒙城的景象。
这一看,子柏风就完全呆住了。
老爹中毒,危在旦夕。蒙城瘟疫,许多乡民都已经全身起了水泡,甚至开始溃烂,若是再不治疗,怕是蒙城一半的人都会死在这场瘟疫之中。
整个蒙城现在还能运转,其实还多亏了两个人,一个是扈才俊,一个是燕小磊。
至于其他人,如主薄,如两国的使团,已经在收拾行装,准备撤离了。
颛而国的使团已经上了船,夏书杰带着主薄,弃城逃跑了;反而是夏俊国的使团,不知道什么原因,暂时还没有离开,而是搬迁到了比较上游的位置,而且使团的人大多散出去,帮助救助灾难。子柏风却是不知道,甄云鹤早就想要走了,只是他又不敢走,生怕先生一怒之下一掌将他击杀。可是他留在这里,若是瘟疫控制不住,最后怕是也会被先生泄愤击杀,那个提心吊胆,让他极为后悔来到蒙城,什么野心,什么目的,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完全没有意义。
扈才俊坐镇蒙城,燕小磊坐镇燕翼镇。
两个人虽然年岁相差甚远,但却有很丰富的共事经验,彼此配合还算是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