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
午后的婚礼和傍晚的婚宴都还历历在目。
但在喧嚣褪去后的沉静中,这新鲜的回忆,终究还是敌不过倦意的侵袭。
此时的若雨,已经盖着毯子睡着了。
因为是在私人飞机上,仅觉哥和若雨两个人就占了靠前的一个小机舱;舱里的座位不多,不过间距都很宽敞,座椅本身也和民航的不同,十分得宽大舒适。
若雨基本是把自己的座椅放平,躺着睡下的;封不觉就紧挨着若雨的座位坐着,那恰好是个靠窗的位置。
在这深夜,机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熟睡,毕竟大家白天都玩得挺累了……但觉哥,却还望着窗外那平流层的夜景,睡意全无。
“不知不觉,小叹也成家了呢……”他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着,语境像是个老人。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人就会多愁善感起来,封不觉作为一个“文人”,自也不能免俗。
在他的印象里,小叹好像还是那个善良的小屁孩;这个傻孩子天天带着一脸纯真的笑容,跟在自己的身后,“觉哥觉哥”地叫着……他永远是那么让人不放心,仿佛你走得快些,再回头,他就会摔一跤、或是走丢了。
但今天,封不觉蓦然回首……忽然发现,其实这些,都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小叹早已是个大人了,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了;他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和他心爱的人。
后知后觉时,无论是事业还是爱情,王叹之都已走到了封不觉的前面。
小叹似是在用行动告诉觉哥——人生的路,有时并不需要走得太“聪明”;事实上,很多人就是因为聪明,反而多走了弯路、乃至迷失在了那些路上。
“你怎么没睡啊?”也不知过了多久,若雨轻柔的声音打断了封不觉的思绪,她一边问话,一边将椅背收起,自己也坐了起来。
“我在思考。”封不觉托着下巴,仍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应道。
“思考什么?”若雨道。
“思考人生。”觉哥有气无力地回道。
“噗……”不料,若雨听了这答案,竟是忍俊不禁,原本睡眼惺忪的表情,变成了嗤笑之状。
“喂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啊?”封不觉终是回过头来,虚着眼问道。
“正常反应啊。”若雨笑着回道。
“我思考人生很好笑吗?”封不觉又道。
“思考人生的确是没什么好笑的。”若雨道,“见到好友结婚故而思考人生,也是人之常情……但你封不觉也这样,就很好笑了。”
“那‘我封不觉’……”封不觉学着对方的语气念道,“应该怎么样呢?”
“你应该若无其事地瞪着死鱼眼,懒洋洋地说着类似……”若雨则学着觉哥平时那贱贱的语气,言道,“‘唉……又一个大好青年被推进了婚姻的火坑,人生从此一片灰暗’……这样的台词咯。”
封不觉听罢,默默想了几秒,然后也笑了:“对啊,呵……这才是我嘛。”
可若雨的笑容,却在这一刻消失了,因为她从封不觉的笑中,看到了一丝苦涩。
接着,突如其来的沉默,中断了两人的对话。
“对不起。”片刻后,若雨恢复了平时的语气,再次开口道。
“为什么要道歉呢?”封不觉道。
“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若雨摇摇头,她一向不擅长用语言传达内心的情感,也无法描述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
“其实你没必要道歉。”好在,无需太多言语,封不觉也能明白她想传达的意思,“你说的没错,你所认识的封不觉、大家所认识的封不觉、还有……我本人认识的封不觉,确实应该是那种反应才对。”他又笑了笑,“呵……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是在什么时候,我已经变了。”
“所以……”若雨试探着接道,“现在的你,已不再觉得婚姻生活是一片灰暗的了?”
封不觉闻言,转过头,望着若雨的眼睛,柔声道:“跟你一起的话,没有什么是灰暗的……”
他的这句话,让若雨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
但两秒后,觉哥的表情突然一变,其一边的嘴角勾起,露出他那副标准的贱笑之容:“……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哈哈哈哈”
他的语气变化和四声大笑,让若雨惊讶地抬起了头。
“想多了吧!”封不觉用他那最常用的欠揍语气接着道,“说起来我俩其实早就已经过上老夫老妻的生活了吧?住在同一屋檐下,长期分床睡,家务分工明确,彼此也已非常习惯和适应对方的生活节奏;我偶尔在言语上对你耍个贱,你时不时揍我几下锻炼身体……这种人生哪儿是灰暗,根本就是黑暗啊!”
“你这家伙……”觉哥的话才说到一半时,若雨的表情就已经变成了冷漠脸加死鱼眼的配置,待他说完,若雨便用低沉的嗓音接道,“还以为你终于说了句挺感人的人话……结果你都说了什么啊!”
话音未落,她已是一个翻身骑到了觉哥的腰上,双手同出,瞬间就掐住了后者的脖子。
因为这飞机的座位很是宽敞,所以她的双腿刚好可以卡在两侧扶手板的内侧,把觉哥压制得动弹不得。
“咕——”被掐着脖子的封不觉仍不示弱,掖着嗓子还在说,“恼羞成怒了吧……哼,婚礼上你接到捧花的时候……我就瞅出你神色有异……方才套我话,莫不是想诓我求婚?”
“捧花是小灵故意扔过来的!”若雨手上加力,嘴里恶狠狠地念道,“都快砸到脸了难道我不接吗?”
“咳……”封不觉用手护住脖子,还能说话,“我说的本来也是实际情况啊……”
“可恶……说白了你最在意的还是分床睡吧?”若雨也是咄咄逼人,其力道之大,压制得觉哥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白天也旁敲侧击地扯了一堆……你就这么想做吗?这么想吗!要不要我在这里成全你啊!”
她这本是一时的气话,就像吵架时我们常说的“要不要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一样,显然只是说说而已。
然而……
就在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正好有人打开舱门、撩开布帘,从后方的机舱中走了进来。
那人也不是旁人……正是白天在教堂门口听见他们对话的那位老先生。
老人的名字叫埃尔伯特,从辈分上来说,应该算是小叹爷爷的徒弟……不过他的年龄却是比小叹的爷爷还要年长一些。
此时,埃尔伯特刚打开舱门迈进来半步,若雨刚好说到“你就那么想做”这句;老先生琢磨了一下,这飞机……隔音很好,这个机舱里,也没旁人……
于是,两秒后,埃尔伯特面无表情的、仿佛是自言自语地念道:“嗯……我还是去后舱的厕所好了。”
说罢,这位老人用完全不逊于年轻人的身手,快速地退出门去,重新把帘儿拉好、把门关上,顺带还在插上了锁门的插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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