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洞天阵门一开,三位真人都不敢冒然进去。(。)峋石真人弹指射出了一片仙华缭绕的龙纹玉符,将他一缕神念寄托在玉符之上,穿过阵门,探入了小洞天中。信宁、信凡两真人撑起一轮阴阳太极图,在一旁小心护法。峋石真人则紧闭了双目,右手五指如同起课算卦一般的屈屈伸伸。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闷哼了一声,脸上发白,额前浮起一层细汗。信凡真人伸掌搭住了峋石真人的肩膀,将一道精纯的真元渡了过去,为峋石真人助法”“。
又过了足有一顿饭功夫,峋石真人面露狂喜,猛睁开了双眼。他把手一招,那龙纹玉符便从洞天阵门中飞出,落入他的手掌心里。原本仙光四射的玉符,如今已是晦暗浑浊,就像是刚从万年古墓的泥泞中,挖掘出来的陈年老玉片一般。看这玉符边缘处已经散尽了灵气,莹润的宝色转成了灰白。
峋石真人拿绣着金丝云篆的锦帕,把玉符仔细裹了,收回袖中。他对信宁、信凡两真人拱手道:“此洞天中灵阵已破,还请两位师叔祖随峋石进去收宝。”
“里面究竟是何物,还要卖关子么?”信宁真人一甩袍袖,大步朝小洞天中去。峋石真人就像是邀请客人参观自家书房一般,站在阵门边微微欠身,举手引路,可他脸上的笑容却是掩都掩不住。
三人进了这座小洞天,信宁、信凡两真人放眼一看,便同时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两位老道的双手,竟不自觉的微微颤抖起来。
是什么奇宝,能深藏在小洞天中,仅仅是渗出来的一丝气机,就让碧云寺和东巴密宗两家的法器灰飞烟灭?又是什么奇宝,能让两位修行千年,见多识广,堪堪一脚就要踏入地仙之境的炼气士如此难以自持?
看这小洞天中央,浮着两具不知用什么石材雕琢而成的棺椁。每一具都有一丈长、四尺高和四尺宽。棺椁上不仅镶嵌着避火珠、避水珠、避尘珠、夜明珠、菩提子、珊瑚石、猫眼石等等诸般奇宝,更有一层焕彩迷离的九色奇光在棺椁上流转变幻不休,谁都看不出这两具棺椁石材的真正颜色是什么。
棺材盖上,浮雕着两个仙人的形貌,栩栩如生、纤毫毕现自不用说,这石雕仙人像竟然隐隐散出一道威压,令人生出欲顶礼膜拜的chong洞。左边一具棺椁上的仙人,雕得骨骼清奇,一手提着硕大的酒葫芦,一手执毛笔,举头向天眺望,呈一副有文意满腔,直欲振臂疾书的模样。右边一具棺椁上的仙人,雕得斯斯文文,身上作书生打扮,双膝盘起,手捧着一卷古简,正读的津津有味。
“无量天尊,这是上界仙人遗蜕!”信宁真人一声惊呼脱口而出,却又仿佛怕会惊醒了在棺椁中沉眠的仙人,他赶紧伸手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正是仙人肉身。峋石也没想到,抚仙湖传说中不知去向的临凡仙人,最后竟没能重归仙関,而是身陨于此。()这水底小天境既是仙人洞府,也是他们的埋骨之地。”峋石真人兴奋的搓动着双手,他两眼中闪烁着一道一道的炽光,“上界仙人遗蜕,这可当真是了不得的奇物。我碧云寺得了这两具肉身,只消稍加祭炼,打入傀儡元神,立成一对不死不灭的镇门护法神将。其神通威能足可镇压玄珠境老祖,而且不知疲倦。”
信凡真人点了点头,恨恨的接口道:“有此护法神将镇守我碧云寺山门,就算是东巴密宗的恶和尚打上门来,也保管叫他有来无回!”
“碧云寺从此,便该是西南第一大宗门!”三位真人仰天大笑,他们仿佛已看见了碧云寺振臂一呼,西南诸门纷纷来朝的盛景。方才同门身死之哀,此时尽作烟消云散。
可才笑了
息,峋石真人忽然听见他两位师叔祖的笑声戛然而止,转头一看,登时将他骇得魂飞魄散。
一条足有二丈高的黑色人影,立在信宁、信凡两位真人的身后,堵住了出去的洞天阵门。即便是这小洞天中耀眼的仙光,也照不清这黑影的面貌,好似这个人根本就没有血肉之身,只是一道黑漆漆的影子立了起来。
可偏偏这黑影身上,却睁开了近百只金色的眼瞳,每一只眼瞳中,都射出凝如实质的目光来,宛如一柄柄出鞘的利剑,直指着峋石真人的周身要害。
这黑色人影的双手中握着信宁与信凡两位真人的肉身,眼见这两位道行通天的高人,此时已然神智尽丧,他们双目翻白,表情诡异,虽然胸腹间犹在一起一伏,但四肢却瘫软无力的垂着,有丝丝缕缕的黑色氤氲,在他们面目七窍中进进出出。
“你是何人?放开我家师叔祖!”峋石真人大吼一声,张口喷出那枚紫云龙虎印玺,朝这黑影当头砸下。
可这黑色的人影怡然不惧,发出桀桀怪笑,把信宁与信凡两位真人的肉身一举,往卷着重重紫火呼啸而来的印玺迎去。
这一印若是砸实了,两位师叔祖就要骨肉成灰。峋石真人急忙作法,硬生生召回了印玺,两眼怒瞪着对面的黑影,再不敢乱动。
“想要这两个老儿不死,其实非常简单。你去打开那两具棺椁,把仙人遗蜕拎出来给我。”也不见那黑影如何张口说话,就听见一道如同金石相击般的铿锵语声传了过来。
峋石真人退了半步,心中诸般念头翻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打开棺椁,给我仙人遗蜕。否则我将你们尽
分。百只金瞳一瞪,峋石真人就感觉自己仿佛被万箭穿心而过,一身真元畏缩在丹田内鼎中,好似浆糊般瘀滞。黑色巨手加力一握,信宁与信凡两位真人身上,立时传来骨骼碎裂的声音。他们喉头里咯咯一响,口中就汩汩地冒出血来。
“住手!”金瞳中的光,加上猩红色的血,彻底击溃了峋石真人心底里的最后一丝迟疑。他对着黑影摇手大呼道:“前辈住手,饶我们性命,在下一定遵照前辈的法旨行事。”
“打开棺椁,给我仙人遗蜕。”那声音缓和了少许。黑色的手指化成道道藤蔓,把信宁、信凡二人紧紧缚住。两位老道眼珠暴突,面如金纸,气若游丝,全没了之前叱咤睥睨的威风。
此时连带两位师叔祖加上峋石真人自己,还有他背上形如活死人的师弟,一共四条性命握在这黑色人影的手中。眼前这不知是人是鬼的黑影,既然能够在谁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潜入小洞天中,一出手便将两位千年道行的师叔祖整治得生死不知,峋石真人毫不怀疑这黑影也能够翻手间将他斩杀当场。
于是他不敢怠慢,转身扑向那两具棺椁。但手掌才一碰到右边那具棺椁上的石雕盖板,登时有青白色的道家降魔真火腾起,直烧得他皮肉哔啵作响。峋石真人深吸口气,周身真力贯注到双手中,忍受着真火生炼骨肉的剧痛,一声不吭的挺臂发力,猛推棺盖。
咯吱吱的摩擦声发出,这能有千钧之重的棺材盖,竟然被他一寸一寸的移开了。
峋石真人为了四条人命,已经是完全豁出去了。青白色的降魔真火把他的衣袖烧尽,犹在朝胸口蔓延过去。可峋石真人也不拍打,只是咬紧了牙关,扳住棺盖角用力一掀,伴随着一股难以言述的奇香浮起,这具棺椁里面的仙人遗蜕就暴露了出来。
眼看这陨落的仙人,一具尸身跟生人没有丝毫的分别,仿佛只是在棺中浅睡,随时都会睁眼扶棺坐起。这仙人的面相,与棺盖上的石雕一模一样,不过露出来的肌肤却比灵玉还有莹润,在没有半分瑕疵的皮膜下,看不到隐约突显的血脉,而是有片片云气在流动着。
那黑色人影满身的金瞳中,闪过一片又一片的异光,似乎在细细端详着死去的仙人。峋石真人又吸了几口气,扑到左边的那具棺椁pángbiān,一张脸涨得通红,奋起全身气力,又去推棺盖。
不多久,左边的棺盖就被掀开,里面也躺着一具仙人遗蜕。这位仙人生得就不那么白净俊美了,他身子高挑瘦削,面皮蜡黄,看上去像是个沉溺酒色的中年狂生。在他手中,兀自紧紧抓着一支式样奇古的毛笔。
“前辈!”峋石真人jùliè的喘息着,一对手臂被降魔真火烧得惨不忍睹,手指关节处都露出了森森白骨,胳膊上的皮肉尽成了灰黑色。
“做得好,去把仙人遗蜕拎出来。”那刺耳的语声没带一丝感情,不过只一声赞许,已让峋石真人似乎看到了生机。
他转身又一次扑向棺椁,双手聚气一掏一引,两具仙人遗蜕就从棺材中飞出。峋石真人再把手掌一压,这遗蜕就直立了起来。
“撕开他们后脊的衣衫,你可以看到刻在他们背脊上的仙符,给我把仙符毁去,我便放你们离开。”
到了此时,峋石真人对这黑影只能唯命是从,就算要他开棺鞭尸,他也不敢犹豫。只见峋石真人纵身飞到仙人遗蜕身后,伸手扣住两具尸身的后颈衣领,向下猛一扯,整幅衣袍的后背就被撕裂了下来。
果然在这两具仙人遗蜕的背脊神道穴上,各有一个巴掌大的仙符,浅浅的藏在皮膜之下,透出淡淡的金光。峋石真人把心一横,真力催运到指尖,双手屈指成爪,对着这两道仙符狠狠的一挖。
那黑色人影身上的金瞳微微一眯,只听见“咔嚓”的一声霹雳响,两团金光刺目的降魔仙雷,从神仙遗蜕的背脊上冲出,把峋石真人的身子震飞了几十丈远。等过了好半晌,峋石真人啐出一口血沫,才颤巍巍的爬了起来,他双手中各抓着一片皮肉,正是从仙人遗蜕背脊上生挖下来的降魔仙符。
“乞前辈放我等一条生路!”峋石真人对着黑色人影一揖到地。看那样子,若黑色人影不答应,他也就不再直起身子来了。
“你们自去吧。”那黑影一抖,信宁、信凡两位真人的肉身,就脱开了桎梏,朝峋石真人缓缓飞去。峋石真人大喜,急展开了双臂,一手一个揽住两位师叔祖。
可他刚接实了两位自家师叔祖的身子,忽然见从信宁、信凡两真人的眉心中,各射出一道细细的黑光,好似玄铁长针般的,往峋石真人额前一刺,顿时他眼前发花,识海中有众妙天魔之相大作。
耳畔有磬、箫、筝、笛之音齐响,声声若跳珠撼玉,使人迷醉。眼中更见有霓裳半解的仙娥,随着乐声曼妙轻舞。
这番魔相幻景当真是:“玉骨似不经罗绮,飘然转旋回雪轻。斜曳裾时云欲生,嫣然纵送游龙惊。烟蛾敛略呈媚态,醉眼流波如有情。众妙天魔显神通,身堕此中不愿醒。”
中了这天魔惑神术,峋石真人登时忘却了本心。他于昏昏蒙蒙中,化身为一介荒唐帝王,在深宫金殿中彻夜乐舞求欢。那一番酒池肉林,光影流离,香艳旖旎,令人堕入魔障,无法自拔。看峋石真人脸上堆满了诡异的笑容,身子好似醉舞般的翩翩摆动,摇摇晃晃的走了七步,终于一头栽倒,人事不省。
黑色人影发出震天介的大笑声,有一具雕刻着如意云纹,镶满了各色奇珍珠玉的七尺银棺,从黑影中飞出。“吱嘎”一声机括轻响,六环盘龙棺钮自行弹起,眼见这具银棺的棺盖,正缓缓的滑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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