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扬威陪着钱文仲回来之后,只来得及看一眼父母妻儿就匆匆赶去见妹夫了。眼下有身份的人都不方便出面,反而象他这样无官一身轻的人才好出门办事。
邓恒虽然也给关了起来,但他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就是操心钱灵犀和孩子操心得厉害,但除此之外,倒不见多少憔悴之处。
钱扬威瞧他如此,先就放下大半心来,然后告诉他几个重要消息。
一是邓瑾已经随他们一起来九原了,不仅是他,连邓悯他妈,方氏也要死要活的跟来了。得知儿子出事,她生怕邓瑾分了手心手背,扔下她儿子不管,定要亲自前来盯着才行。
这个邓恒无所谓,按理说,本身出事的就是邓悯家,方氏爱管就去管,正好也省了他好些力气。否则他和邓悯都不在,偌大的家几乎全靠闵公公支撑,还要照看许曼儿那个产妇和孝,他容易么?
“只因怕人多招摇,所以临进城时,亲家老爷跟我们分道扬镳了,在后头缓一步起来。只让我先来说一声,也好让你们放心。”
听大舅子说完,邓恒忙连声道了谢。并提出一事,“别的倒还罢了,只请大哥回去帮忙说一声,让父亲先想法把媳妇接出去吧,她有着身孕,却困在这里,到底是诸多不便。”
钱扬威听着这话心里舒坦,心想也不枉自己连亲妹子都没看就来瞧他了。不过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告诉邓恒的。
“这话是你爹让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人的,我也不懂什么意思,他让我跟你说,‘最近风大,你屋里的那串风铃也动了。’”
邓恒听得一头雾水,他屋里哪有什么风铃?要说风铃,倒是母亲从前那处临水的小轩里挂了一串。那是母亲从宫里带出来的。听说是皇上小时候亲手串了送给她的。
呃……邓恒心中一紧,不会吧?爹说风铃动了,难道是皇上有了什么动作?
他当即问道,“你们出来时,可曾听说京城有什么动静?比如皇上身子好不好,国事可安稳?”
那些国家大事钱扬威哪里知道?不过他出京时倒是听说了一件事情,“听说皇太后病了,皇上把国事交给了太子,他去服侍母亲了。”
邓恒心头猛地一跳,若是如此的话。搞不好皇上是离宫了。再想想九原目前的局势,皇上会来也就不出奇了。
当然不止是为了矿藏之事,邓恒还想到了葛沧海。钱灵犀看出此人是个女子。邓恒自小阅遍百花,又岂会不知?而这葛沧海委实神秘得很,随赵庚生来到九原之后,先是坐驿馆里,而后又不知所踪。据邓恒看来。此女身上极有可能肩负着什么机密要事,只是这秘密却不会轻易透露出来。
若是有皇上舅舅来作主,邓恒心里就更加安定了。
因为铜矿一事,委实是他还没查清楚,家里就一连串的出了各种状况,弄得他焦头烂额。等到他从京城返回,事情就已经被揭发了出来。
到时候好好向皇上舅舅认个错,说些自己的不该。相信舅舅不会难为他。
但邓恒想想又不对,就算皇上信得过自己,难道也信得过邓家所有的人?出钱参与的是温心媛,但皇上会不会相信邓悯毫不知情呢?
这样一想,邓恒忽地明白。方氏为什么不畏辛苦的一定要跟来的。这件事要是温心媛一口咬死了邓家是知情的,那让皇上怎么信他?
会不会以为是小两口串通来演戏?事情没闹出来。就闷声大发财。等到事情闹出来,就往温心媛身上一推,说一句“妇人无知”就想把事情了结,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
邓恒有点明白老爹提前跟自己打招呼的用意了,对于老爹来说,两个儿子都姓邓,谁出了事他这做爹的都没脸,所以老大要是能有法子脱身,顺便再拉老二一把那就是最好的。
邓瑾这一点还是很相信邓悯的。要说二儿子有野心他信,但要说他胆大包天到敢去私挖铜矿,邓瑾是不能相信的。
他家这个老二吧,说得好听点是谨言慎行,说得难听点是片树叶掉下来,都会想着会不会砸死自己的人。
邓悯打小就爱惜羽毛,极重名声。这样的人若是在接管了邓家大权之后,有可能一时得意忘形,做出什么越界的事来,但在他还没有接管邓家大权之前,是绝不会让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的。
因为对于邓悯来说,赚这种风险钱完全没有必要。
想通其中的关节,邓恒有点头疼了。
他能了解老爹的想法,也能了解皇上的。身为天子,舅舅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邓恒相信,如果自己贸然开口去求他,只会适得其反。反而让舅舅说他心地软善,不够客观。可要是不帮,老爹不说怪他,心里肯定也会难受。
再说邓恒刚刚对自己的人生做出新规划,而邓悯也是其中重要一环,他要是给此事牵连进去了,邓恒的满盘计划全都得落空。
怎么办?他也苦恼了。不过面上却不肯让钱扬威瞧出来,只说自己已经明白了,让大舅子去看下妹子。
钱扬威当然要去探望钱灵犀,他还要看看钱敏君,并给钱慧君带几句话。
“你说什么?四老爷把她逐出家门了?”提前得知消息的钱灵犀吓了一跳。
钱扬威并不隐瞒妹子,从怀里取出一封书信,小小声的告诉她,“这是我临走前,四老爷特意写给我的切结书。说是这个女儿自过继入门后,一直忤逆不孝,惹得长辈生气。如今嫁了人又不安分守已,连累家室,所以四老爷要跟她断绝父女关系,以后老死不相往来。”
那信钱灵犀肯定不会真的拆来看,钱文侩此举也算是符合他的禀性,她只疑惑,“这事钱扬辉。就是钱扬熹同意么?”
“那我就不知道了。”钱扬威只告诉妹子,本来钱玢还想让钱文侩也跟来处理此事,但钱文侩坚决不肯,还说儿女之事当由父母作主,写了这封切结书,就算了事了。
而自沈氏故去之后,钱玢估计得知真相,也大受打击,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许多管家之事不得不分派到旁人身上。钱文侩也就是看着老爹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号令全家。莫敢不从的国公爷,所以才敢如此固执。
钱灵犀没什么好说的,只提醒大哥一句。“你到了那儿,什么话也别多说,只把信搁下就走,相信有什么话,四老爷已经在信里说得很清楚了。你就别去当那个坏人了。算了,你干脆去都别去了,让人把信带进去就完,别进去当炮灰了。”
钱扬威还觉得有点不好,但这个小妹子的话他是从小就听惯了,钱灵犀不让他去。肯定不会害他,所以钱扬威只把信交到钱慧君门前的侍卫处,就转身去看钱敏君了。
可还没等他出这个院门。就听得钱慧君的房间里是翻天覆地,那砸得叫一个响,简直赶上拆房子。隔得老远,就能听到钱慧君在屋里的尖叫与嘶吼。
“凭什么?他们想不认我就不认我,我姓钱。我也是钱家的女儿,他们不认我。那也不许认我弟弟!”
钱扬威这回信了妹妹的话,幸好自己没进去,否则还不定怎么给人当沙包拿来出气呢。
钱敏君听着吵得实在不象样,也不留钱扬威了,“大哥请回吧,我在这里挺好的,没什么事。只是家里爹娘年纪大了,以后可能要麻烦大哥的时候更多。老人家嘴碎,要是往后过日子有什么磕磕碰碰的,请你多担待着些。”
“妹妹这是说得什么话?”听钱敏君这么说,钱扬威的心里真是难受,“咱们都姓钱,本就是一家人,叔婶对妹妹,对我们一家人又都那么好,我孝敬他们也是应该的。”
钱敏君有他这个话,心里多少也是个安慰了。她知道,钱扬威最厚道心善,爹娘不止一次背地里跟她夸过,虽然钱家这个老大看起来最没本事,但家里的长辈最器重的还是他。
因为谁都看得出来,钱扬威秉性最为憨厚温和,不怕说句难听点的话,若说久病床前无孝子,那钱扬威绝对会是坚持得最久的那个。
见他笨嘴笨舌的安慰自己,钱敏君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因见那头钱慧君吵得实在厉害,便把钱扬威劝走了。
出院门前,却有个面生的小丫头追着来问,“钱大爷,请问有给我家奶奶带的信么?”
钱扬威一怔,“你家奶奶是谁?”
那小丫头忙道,“我家奶奶姓温,是邓家的二少奶奶。”
钱扬威顿时摇了摇头,很老实的告诉她,“没人让我给她带信。”
小丫头急了,又问,“那我们温家老爷有没有上九原来?或者是打发人来?”
钱扬威再度摇头,“我回来时可没听说过。”
小丫头还紧着追问,“那跟您一起回来的还有什么人?可有我家奶奶认得的?”
钱扬威心道,她公公婆婆倒是来了,不过人家不来看望她,他也不好多嘴说什么。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你找别人打听吧。”
那小丫头还想缠着他多问几句,可院子里看守的士兵不耐烦,“你有完没完了?人家都说不知道了,还缠着做什么?回去回去!”
那小丫头给赶走了,等回了屋子,温心媛顿时焦急的迎上来,“怎样?爹来了吗?还是派人来了?”
小丫头为难的道,“兴许……老爷没跟他们一起。他也不知道。”
温心媛脸一白,一屁股瘫软在椅上,“二爷不管我,眼下连爹也不管我了。”她的目光缓缓的移到窗外,仿佛要透视到钱慧君那里,喃喃低语,“就跟钱家不管她一样。”
小丫头倒是个忠心的,瞧她这落魄样儿都快哭了,“奶奶,您别往坏处想,咱们还得打起精神来才是。”
泪珠从眼中滚滚而落,温心媛狠命咬着唇提起口气来,“说得对!我不能就这么认输,就是死,我也要拖个垫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