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扬名不仅回来了,还混了个官职回来了。
“你二弟当了个什么?对了,教授!”一进门,林氏就兴奋不已的拉着钱灵犀报喜,“正正经经的七品官儿呢,那官衣官帽子都是全乎的。你爷爷拿去烧香,供给祖宗们看了。”
钱灵犀好歹在南明混过两世了,对于一些官职品级还是有了解。
朝廷会在一些州府设置教授一职,作为掌管一府学官之首,但九原因为是军队才发展起来的地方,民众较少,所以从前是没有单独的学官的,这项职责就由盛行恕领导的府衙代了。
如今随着九原的发展,增设这样一个官员不稀奇,可怎么就选中了钱扬名?又把他派回来了?
“这事要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呢!”钱扬名进了家门,顾不得多说,先回房去抱了一回小闺女,然后给严青蕊催着才出来跟大伙儿说话。
听他谢起钱灵犀,众人纷纷不解,尤其是钱文佑,嗓门最大,“这关灵丫什么事?”
钱扬名笑道,“你们难道忘了?从前三妹最早来九原弄那个糖厂的时候,不是给人家村里请了先生建起了学堂么?这回我去赶考,有九原本地的官员就把之前秋闱的情况写了份奏折递上去。上面特意提到,因为那个学堂的开办,这几年九原的读书人可比往年多了。后来皇上问起来,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你们也知道,我这个进士纯粹是蒙来的,真要让我做官我哪里会做?皇上当时就问我,若是做官,想做什么官儿。我就老实说了,若能做好一个教书先生也就很不错了。没想到皇上听了却很高兴,问我愿不愿意来九原当个教官。我当然说好,不过我也说了,我们一大家子都在这里。我还娶了个当地的媳妇,恐怕得避嫌。可皇上说,没关系,你们家原籍又不在此,既然教书兴学是你们老钱家的传统,那你就去九原做个教官吧。正好你的家室都在,想必你也能安心在那里教书育人。于是就这么着给我下了道圣旨,让我回来了。”
众人听了纷纷笑道。“那还真跟灵丫扯得上一点边。不过你这孩子也是太老实了,皇上问什么就说什么,要是惹怒了皇上可怎生是好?”
钱扬名却笑道,“等我从殿试出来,姐夫还赞我老实才有福呢。他说咱们家这样的根基,毕竟不是国公府里正经出来的,在官场上纵是有人照应,但也不好过。咱们远的不瞧,只瞧房亮兄弟就知道了。所以姐夫说,我做这个闲散的教官最好。差事既轻省,名声还好听。在京城里的时候。姐夫还带我去请教了不少翰林院的老先生,教我回来之后应该怎么做。否则我这一头雾水的,哪里会当官?”
全家人听得无不哈哈大笑,钱文佐笑眯了眼道,“这样好,官大责任大,官小责任小。咱们有多大的能耐就办多大的差事。不过你可得用着点心,到底是皇上托付的,可不能给咱家抹黑。对了。这回你能高中,还真是多亏了你岳父,你赶紧下去洗个澡换身衣裳,我陪你到你老丈人家里去走走,很该给他们道个谢才是。对了,还有你闺女的名字,你媳妇想等着你回来取,你可上点心。”
钱扬名连连答应着,却也想起一桩大事,“既然我回来了,就把二妹的婚事给快些给办了吧。婶子你去挑个好日子,别耽误太久了。我既做了官,可不能再管买卖的事了,那个布坊的生意还得交还给二妹才是。”
林氏笑得见牙不见眼,满口应承。自从得知他高中的消息,家里人虽没说破,却都打算着把钱彩凤的婚事放到他回来之后再办。既可增加些荣光,也给让人少说些是非。
见钱彩凤红着脸想溜,钱灵犀一把将她抓住,打趣起来,“二姐,你既要接回这生意,得给我多少辛苦费?”
钱彩凤却顿时叉腰,凶巴巴的道,“你要你就拿去好了!当我稀罕么?”
钱扬名笑着把钱灵犀拉开,“你就别跟她争了,从小到大,你有哪回争赢的?三妹,你跟我过来,我有东西给你。”
钱灵犀还以为他是开玩笑,没想到钱扬名当真从怀里取出一封信来,“虽说陆路通了,可我还是走海路回来的,路上遇到妹夫了,这是他让给你的。你跟他怎么回事?闹别扭了?”
“这你就甭管了!”钱灵犀抢了信在手,一把塞进袖子里,“方才听说,国公府的二堂姐和陈家表哥这回也跟你一起回来了,他们那边的情形如何?”
钱扬名听着脸上的笑意顿时收敛了几分,悄悄告诉她道,“当日我也曾去国公府拜祭过,好似内里情形有些蹊跷呢。具体什么的我也不好多打听,只知道杏雨表姐那儿是当真穷下来了,否则也不会早说要走,后来却又直等着搭我的船一起回来了。”
钱灵犀听着暗暗点头,放他去忙了。
可回了房,摩挲着邓恒的那封信,钱灵犀竟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想拆又不敢拆。直到晚上钱扬名回来,一家人吃了个团圆饭,回到云来寺时的住处,直临到就寝前,才把这信给拆开。
邓恒的信比想象中的厚,也比想象中的琐碎。这不是一天写成的,而是从离别后的第一天开始,就在陆续的记载。
口吻就如寻常说话一般,他今天到了哪里,遇上了些什么事,天气好坏,饮食好坏。当然,就算是遇到些坏天气,或是车子坏了,他也会笑着开个玩笑,似乎轻松得很。可钱灵犀的一颗心就象是渐渐浸透水的海绵,变得湿漉漉的。
直到在信的末了,看到邓恒的那一句,“我很想你。”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邓恒虽然什么都没说,赵庚生虽然什么都没说,可有些事钱灵犀还是猜到了。
邓恒也许错了,但他真的不是那种草菅人命的纨绔子弟,他这回离开,应该是去赎罪的。钱灵犀不知道他会怎么做,但她能感受到,邓恒掩饰在愉悦表面下,心里的内疚和难过。
石氏问钱灵犀愿不愿意原谅他,可眼下钱灵犀更想知道,要怎么才能弥补这份过错?就算她是完全不知情的第三者,但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她而起,如果可以,钱灵犀也希望能做些事情去弥补。
第二日天一亮,才料理完家务,她正想打发人去给钱杏雨和陈晗问个好,却听闻钱杏雨亲自登门了。
有些意外的把她迎进来,却见钱杏雨看起来可比走前老多了。一身戴孝的烟灰色素绵半旧衣裳,更显得人憔悴三分。
钱灵犀知她必是有事来的,上了茶就挥手让人都下去,关切问道,“三太太已然辞世,姐姐切不可过于伤悲,你还有那么大个家要操持,得快些打点起精神来才好。”
可钱杏雨听她这话,却扑簌簌落下泪来,不过她很有节制的立即拿帕子拭了,“真是对不住,一上门就哭哭啼啼的,别把我这身晦气给你招来。”
钱灵犀忙道,“姐姐这说得什么话?咱们一家子,你有什么不如意,来我这儿哭哭也是应当的。若是有什么难处,也尽管跟我开口。”
钱杏雨深深叹道,“这世情冷暖,自母亲去后,我是尝够了。说来我跟母亲也没有多少好处到过妹妹跟前,可如今我遇上难处,却只好向你开口,说实在的,我自己都觉惭愧。”
钱灵犀又待再劝,钱杏雨却摆了摆手,“你不必多说,总之姐姐我心里有数。你是个好的,但四房里的那个丫头,却实在不是个东西!”
钱灵犀知她说的是钱慧君,也知是钱慧君搞鬼,弄走了三太太的家财,可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钱杏雨如今有求于钱灵犀,她便把实话跟她说了。
“你在国公府也住了那么多年,可曾听说,其实我原本还有个弟弟?”
这事钱灵犀是知道的。
钱杏雨的爹也是嫡出,自陈氏进门,三年就生了一儿一女,在国公府里极是威风。尤其那小儿子还聪明伶俐得不得了,极得钱玢钟爱。如无意外,那孩子应该是国公府的继承人,可小小年纪时却因病死了。
而他死时,唯一能救他的那支参又借给钱家长子钱文仕用了。算是间接导致了那孩子没救,是以大房这些年,对只有一女的三房颇多照顾。
可如今钱杏雨却含着眼泪说,“如今我才知道,原来一切全是骗局!当年,就因为爷爷一次酒后,无意中曾指着弟弟说了一句,‘将来继承家业,唯此子而已。’就发生了后面那么多的事。”
她说了这话,那钱灵犀就能猜出了,想来是长房出于妒忌,所以装病骗了陈氏嫁妆里的那只参,又让大夫说些鬼话哄骗陈氏,这才造成钱杏雨弟弟的身亡。
只听钱杏雨忿然道,“……从前,我和娘都没有多心,因为想着爹怎么也是老太太的亲生儿子,大伯的亲兄弟,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合起伙来陷害咱们。可是四房那个丫头,不知用什么法子,从老太太那里套出了话,这才知道其中的原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