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灵犀在回家的路上,还在捧着那两双鞋发愁。
这鞋是给她的,千层底的老棉鞋,做得很是扎实。一双大红,一双翠绿,俗是俗了点,但大俗即大雅,当真不难看的。在车里换了试试,很是合脚,若在家穿,必是暖和又舒服的。
可钱灵犀的心思完全不能集中在这两双鞋上,而是钱彩凤当时的眼神。
在误会这是唐竟烨送她的鞋时,那一刻,二姐的表情是无比真实的。
她在吃醋。
直到唐竟烨急急忙忙的解释说这是邓恒托他寻了那个会做鞋的大嫂,给钱灵犀做的鞋时,钱彩凤才回过神来。
然后,再也不好意思招呼他们了,寻了借口把二人都打发出去,钱灵犀知道,二姐是想自己静一静。
嫂子跟小叔子,从来就不是能轻易走到一起的。况且看唐竟烨那个傻样,估计他自己还没明白过来。
可钱彩凤却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情感了,那眼下怎么办呢?
钱灵犀抱着那两双鞋,很想找人商量下。
唯一的,可以与她分享这个秘密的人。
回家之时,她显然有些心神不定,都没注意到闵公公眼里异样的神情。
直到进了房,看到那个人,她还视若无睹的走过去。然后,在那人诧异的下巴都快掉下来的时候,终于愣愣的回过神来。
“咦?你怎么回来了?”
邓恒无语,这是他家,难道他想回来还得提前打报告?
可很快,钱灵犀就对他露出大大的笑容,“谢谢你送我的鞋。”
邓恒一怔,这才注意到钱灵犀手里的东西,“唐二哥本说给你送来的,只没想到我们在百草庵里遇到了,他是个老实人。提着两双女鞋总让人好奇,一问就给问出来了。”
邓恒脸上的神色这才缓和过来,虽然这事和自己预期不一样,但总算是达到了效果,那也是一样的,“那天我听他说起,就想着给你也做两双。你试了没,合适吗?”
“很合适。”钱灵犀答得很真诚。眼中的欢喜也不是假的,这样的态度让邓恒对即将要说的事多了几分信心。
“有件事……”
“有件事我想跟你商量下。”
他才开口,可钱灵犀却抢在他前头说话了,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你现在有空吧?”
邓恒没法说出那个不字来,只好说,“有。”
钱灵犀立即放下鞋子,命人守好门窗,拉着他到床边坐下。邓恒心头一跳,莫非她要跟自己摊牌了?
那可不行!为了自己的终生“幸福”。邓恒抢着开口了,“灵犀。你听我说,我不会让你和小房夫人一样的。”
钱灵犀愣了,“你什么意思?”
邓恒尽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又认真又严肃,“我已经跟闵公公说了,回头就去宫里给你寻个最好的接生嬷嬷来,保证你将来生产不会有任何问题。太上皇虽然不许我回京,可你若是有了身孕。我去信到宫里要几个人来还是可以的。所以你完全不必担心,真的,我再向太医院求一些催生保命丸来。你要是还不放心,将来等你有了身孕,送你去太医院待产如何?”
钱灵犀如坠五里雾里,“你到底在说什么呀?”
邓恒也有些迷惑了,“你这些天不是一直在担心这个么?”
钱灵犀华丽丽的囧了,“谁告诉你我在担心这个了?”
邓恒愕然,“那你为何不许我碰你了?”
看着他一脸不加半分作伪的疑惑,钱灵犀真不知道是应该痛扁他一顿,还是痛扁他两顿。这就是鸡同鸭讲吧?她明明是在为了温心媛的事吃醋,他怎么想到那里去了?
不对不对,这家伙难道满脑子都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简直是太不正经了!
钱灵犀很想狠狠的发一通脾气,可她心里毕竟还惦记着更重要的事情。所以她只能红果果的剜上邓恒两眼,恶狠狠的道,“你先坐下,听我说完!”
好吧,邓恒洗耳恭听。
可他听到的事情,却与他的“幸福”无关,而是钱彩凤的事情。
钱灵犀不瞒他,老实说出自己的看法,“我觉得二姐是对他有几分意思的,可那傻小子偏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今儿去看二姐,还特意给她送了一包奶豆腐。你不说他们想在一起也可以,那现在该怎么办?”
邓恒有些失望,却也有些窃喜。窃喜的当然是钱灵犀在遇到难事时,会跟自己商量,而且他也确信,这件事她肯定只跟自己商量了。
所以邓恒顿时打起精神,替钱灵犀出谋划策,“想要解决此事的第一步,就是捅破这层窗户纸。既然二姐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心意,那就让姓唐的也明白过来才好。然后,这事接下去有两种可能。”
邓恒分析得头头是道,绝不藏私,“一是两情相悦,二人决意排除万难,也要在一起。第二就是虽然意识到两情相悦,但碍于礼数,却裹足不前,只好慧剑斩情丝。”
钱灵犀听得嘴里有些发苦,不过邓恒说得是事实,“你是说,第二种的可能性更大?”
邓恒并不隐晦的点了点头,“毕竟此事的难度太大,如果二人真的成了,那唐竟烨于仕途一路可算绝了任何希望。可能他在衙门里的那个差事,也做不下去了。”
这点钱灵犀懂,当官之人最怕在这些地方为人诟病。唐竟烨有秀才功名,他要真跟嫂嫂成了亲,就算是找到什么合情合理的理由,但一条叔婶的硬伤就会绝了他这辈子的仕途。
“不过在我看来,这层窗户纸还是早些捅破的好。”邓恒给出自己的建议,“两人这样耗着,不是浪费时间么?起码总得知道自己心意了,然后有所决断。若是不成,也让二姐好早些绝了念头,再去另寻归宿。”
钱灵犀想了想,觉得邓恒说得有理,“可要怎么捅破这层窗户纸呢?要是直眉瞪眼的告诉他,二姐喜欢他,问他喜不喜欢我二姐的话,二姐会杀了我的!”
“那当然不能这么说,女子还是要矜持些的。”想起坏主意来,邓恒是一拿一个准,“横竖你干爹明年也是要上京面圣的,不如咱们就提前给他透个风儿,说是要带你二姐离开,并问问能否给她寻个婆家,以此来试探下他的心意。他若是对你二姐有心,定然就能明白过来。若是他有所动作,那就有戏。他若是什么都不说,只闷在心里,那这样的男人未免也太过懦弱。说实话,我觉得就不必勉强了。”
钱灵犀听得深为有理,“那此事谁去合适?”
邓恒一笑,“这样的事情越是做得光冕堂皇,反而越不惹人疑心。不如就大大方方的请他来家,把话直接挑明,反而显得心地无私。”
钱灵犀眼睛一亮,“那不如我陪大哥说去。他人最老实,又是长兄,说这样话再合适不过。咱们又是平辈,他便是不允也没什么是非可说的。”
邓恒也是这个意思,解决了钱彩凤的事情,那是不是也该解决他的个人问题了?
眼看刚给钱灵犀出了把子力,立了些小小功劳,邓恒涎着脸开口了,“别人家的解决了,夫人,那为夫能问问,这几日,你究竟生的是什么气?”
解决了心腹大患,钱灵犀也有心情跟他算账,听得这话,顿时勾起心头恨意,“你真想知道?”
邓恒认错态度很老实,“若是为夫做错了什么,但凭责罚。”
那好。钱灵犀转身就去开箱子了,倒腾了半天,翻出一只小匣子。将那匣子递到邓恒面前,“你自己看。”
邓恒莫名其妙,打开匣子,就见里面装着一盒小泥人。捏的是一个挺面熟的小姑娘和一个小小子肩并肩的在地上学写字,旁边还有只小狗,长得挺象加菲的儿子。
当看清那地下写着的“房”字,邓恒顿时妒火中烧了,“这是什么意思?”
钱灵犀白他一眼,“你细想去。”
“你把话说清楚!”邓恒一把抓住她的肩头,他再大度,可在这种事上绝对不肯揉一粒沙子!钱灵犀到底想干嘛?跟房亮重修旧好?那是绝不可能的。
邓恒急了,“就算他死了老婆,可你已经是我媳妇了,怎么能跟他再扯到一块儿去?再说了,当年的事我已经道过歉了,你不也说比不上卢家小姐的深情,不再追究了么?那你拿这个出来干嘛?”
钱灵犀颇为痛快的看着他这吹胡子瞪眼睛的吃醋样儿,心头一阵暗爽,“你急什么急?才拿对泥人出来,我又没去爬墙,更没爬到树上下不来,还得让你去接的不是?”
呃……邓恒微哽,忽地有几分明白了。
此时正好就听门外有人说话的声音,“怎么不让我进去?听说大哥回来了,我这儿刚泡了一壶好茶,要请他尝尝。”
钱灵犀不再多话,只冷哼一声,从邓恒手中抢过泥人,重又好好的收了起来。往门外挑了挑眉,动了动嘴,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邓恒睨了她一眼,却觉得有几分微窘。
钱灵犀说的是,“青梅来了,竹马还不快出去?”
又狠狠睨了她一眼,邓恒才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