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钱文仲介绍了案情,钱灵犀只问了两个问题,“那死的两名差役,尤其是那个拿酒来的人,家中有没有查过?再有,那喝醉的四个人当中,谁是最后醒来的?”
钱文仲也是老官吏了,迅速就抓住了重点,“你的是意思是说,死的人也未必就不是可疑的,最后醒来的那个应该是最后倒下的,那么他的嫌疑也就最大?”
钱灵犀点头,后一条原本她是没想到,是钱老太爷想到的。
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一帮子狐朋狗友,有一回大伙在朋友家喝酒,同样喝得烂醉,醒来后发现有人在那家的米缸里撒了泡尿。这事要说起来并不大,但太丢脸了,所以谁也不肯承认。
最后那朋友的老婆就生气了,说要是谁承认了,赔她一缸米也就算了,要是不承认,就日日咒他生儿子不长小。
那人实在扛不住这样的怨念,终于招了。原来他就是最后一个倒下的,因为他把大伙儿全拼倒了,所以没人瞧见“真凶”。
当时不过是笑话一场,可因为这事太过特别,所以钱老太爷就记在了心上。一听当班的衙役中有四个醉的,当即就指出最后那个最有嫌疑。
而按照人们的惯常思维,肯定不会怀疑已经死了的人,但钱灵犀却记得从前看过一个悬疑剧,里面的主人公有句经典台词是,永远不要用惯性思维来查案。
钱文仲听着思路大开,当即就要去拿官服,再上衙门。
可钱灵犀却拍了两下掌,在门外等候多时林氏亲自捧着一碗洒着葱花,搁着香油,焞得嫩嫩的肉沫蒸蛋和一小碗米饭进来,赔着笑脸道,“他大伯,一早也没见你吃东西。好歹请您赏个脸,就吃两口吧。”
钱文仲心中一暖,再瞧钱灵犀眼巴巴瞅着他,不禁终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颜,“你这丫头!”
她肯定是知道自己捧来,钱文仲未必会吃,可林氏亲自捧来,钱文仲再不吃就太不给面子了。当即坐下。将蛋羹淘着米饭,几口就吃了。
此时,石氏已经给他准备了官服送来,钱文仲正要出门,却见唐竟烨白着一张脸,急急来报,“不好了!大人,那曾六受刑不过,在狱中自尽了。他临死前居然胡言乱语,指认盗粮的凶手是咱们监事院的洛大人!”
什么?钱文仲刚刚升起一丝曙光又破灭了。曾六就是那个最后醒来的差役。他若死了,还能去哪里找线索?
“走!我们快去蒋义家。”
一把将糊里糊涂的唐竟烨拽上。钱文仲急急如飞般的走了。钱家人的心又揪紧了,洛笙年怎么会给人攀咬上来?这案子再不破,只怕就当真要危险了。
当地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九原的大小官员无不人心惶惶,但也有人很淡定,觉得事不关已,可以高高挂起。
看钱文侩中午还回家抽空吃了个饭。尤氏担心的问道,“眼下事情闹成这样,只怕敏君两边家里都不得安生。你们倒是没什么事吗?”
钱文侩撇撇嘴道,“我一个管文书的能有什么事?该追粮的追粮去了,该审案的审案去了,我就是有心也使不上力啊。”
他压低了声音道,“眼下我跟着的万将军可是高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你想在这种时候,监军大人肯出力吗?”
尤氏想想也是,“从前只觉得你跟着那位万将军挺憋屈,不过这回看来,倒是祸福相抵,让你躲过一劫了。再怎样,这事也查不到你头上了。”
钱文侩嗤笑,“可不正是这样?所以万将军让我回来我就回来了,干嘛这时候去自讨不痛快?要说敏君他爹也真是倒霉,眼看着官儿似乎做得挺大,可那就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一出事就半点没辙了。到头来,我看他也只好替敏君那女婿抵罪去。所以说,儿女都是前生欠的债啊。”
尤氏一听这话可不高兴了,“什么债不债的?那不还有孝顺孩子?象扬熹就挺好的,多懂事啊?等他姐和姐夫来了,你也对人家好点,好歹给孩子留点面子。”
“行啦,那也是咱们女儿女婿,只要他们不错分寸,我心里有数。”
夫妻二人正闲话着,忽听门外有个小厮来报,“军里说有急务,要请老爷回去一趟。”
又有事来了?钱文侩不敢怠慢,赶紧换上官服,骑马随来人走了。可等到出了城,走向军营,越走他越觉得不对劲起来,“你这到底是要引我去哪里?怎么好好的大路不走,偏要引我上小道?”
那人忽地笑了,“大人,请您留神看看这个。”
日头很好,光线很好,钱文侩不需要凑得太近,就可以清楚的看到来人的手上拿着一块金光闪闪的令牌,上面居然写着“如朕亲临”四字。
这是御赐金牌啊!钱文侩揉了揉眼睛,又使劲掐了自己一把,才相信这事是真的。不由得惶恐起来,“你……大人莫非是禁宫中人?”
“这小的可不敢当,不过我家公子却是有件大大的功劳要送与大人。请大人不必顾虑,随我前去,等见过我家公子,你就明白了。”
那就去吧。天大地大,皇上最大,能拿着御赐金牌的又能几个是等闲之辈?
可任钱文侩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自己居然会在所属军营的外围,见到了早已离开的邓恒。他更没有想到的是,在他所属军营的帐篷里,见到了丢失的军粮!
少见的换上一身平民装束的邓恒笑得依旧云淡风清,“钱大人,您对此事怎么看?”
钱文侩脑门上的汗珠如黄豆般滚滚而落,他现在知道,自己想置身事外,完全就是白日梦!
盗窃军粮是死罪啊,那该死的姓万的,肯定是奉了高杰之命,偷盗了监事院的军粮,一来打击政敌,二来牟取私利。怪不得姓万的这些天对他格外客气,还肯放他的假,原来是没安好心!
在皇上的亲外甥面前,钱文侩义正辞严的做出表态,“下官这就去揭发此事!”
可邓恒却摇了摇头,“钱大人请细看,下面存放粮食的帐篷周围早就布满了柴禾油脂,万一有个风吹草动,大火一烧,到时你可还有什么证据?”
钱文侩心中一紧,这些粮食可是九原官军的眼珠子,如有损毁,高杰无非是没有得利,但他打击钱文仲翁婿的目的还是能实现的。而且粮食又不会说话,到时一把火烧个精光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再看此处的选址也颇为讲究,钱文侩在此地当了两年的官员,也算是多少学了点农业常识。看出这地方既隐蔽又是一块可供种植的荒地,到时就算烧了,也可以说是为了开荒所需,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该怎么办?”钱文侩糊涂了。
邓恒告诉他,“据可靠消息,这批粮食今夜就要起运了,卖到北燕去。如果收缴不及,当真会出大乱子。现在光凭你一人之力,肯定无法说动韩元帅派兵前来救援,但有个人能帮你。”
钱文侩还以为邓恒在说自己,忙在马上深施一礼,“那就请世子随我走一趟吧。”
可邓恒却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已经离开九原了,怎么可能又再出现?你要去找的,是钱家二姑娘。”
“她?”钱文侩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使了,“她一个小姑娘,能有什么本事?”
邓恒道,“你可别小看了她,她可跟九原一家马场关系特别好,你去找她,就把这里的事情告诉她,让她去找那马场的人来帮忙。今天夜里,趁这伙人把粮食起运,离开这些柴禾油脂之际,把粮食夺回来。到时你有凭有据,自然可以请得动韩元帅帮忙,等到人赃并获的时候,自然就是大功一件了。”
钱文侩听得似乎是对的,可偏偏又有些说不出的不对劲,半天才想到最关键的一条,“那钱二姑娘能听我的吗?还有那马场的人,能挡得住这些士兵?”
邓恒笑了,一一剖析给他听,“若是粮食出事,你说钱二姑娘家的日子能不能好过?”
钱文侩摇摇头。
“那她为什么不帮你?再一个,你看此处粮草虽多,但为何咱们还能悄悄过来查看?就是因为他们也不敢把此事闹大,知道的士卒并不多。那马场的人虽少,但只要组织得力,一样能在黑暗中起到千军万马的效果。再说,我还会派人一路指点着你,你只要依计行事就够了。”
最后,邓恒又下了个猛料,“钱大人素有凌云之志,想必也不甘心总是屈居于下三品的官员吧?此事若成,可是大功一件。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好吧!钱文侩咬咬牙,决定为了前程,拼上这一把了。
“只是,”邓恒最后告诫他一件事,“千万不可在钱二姑娘面前提到我半句,否则小姑娘任性起来,很麻烦的。”
也对。钱文侩以为是邓恒不想暴露身份,可他为什么说了要走,却又没走呢?可显然,邓恒是不会回答他的。
派了一个钱灵犀从来没见过的管事随钱文侩去了,小厮吉祥才不解的问,“世子,真要把钱姑娘扯进来么?这事情闹大了,可不是好玩的。”
邓恒却答非所问的笑道,“要挣嫁妆么,总是要辛苦一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