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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氏生气了。
硬拖着那位二奶奶,非要她一起去见韩燧评评这个理。眼下还有客人,不可能对郭氏采取强制措施,韩家人全都没了法子,只好着人去请韩燧。
可韩燧来时,却不是他一人,还有钱杏雨的夫君韩瑛,以及一个意想不到的来客——邓恒。他看着钱灵犀时,目光中大有深意,让钱灵犀觉得,自己干的好事多半已经被他识穿。
众人还没开口,韩燧先就冷着脸训斥起众儿媳和孙媳妇来,“郭氏虽然年轻,可毕竟是你们正经婆婆,太婆婆。你们不说用心侍奉,反而三番四次的惹她动怒,这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你们心里,还有没有孝道?”
这话说得很严重了,一众儿孙尽皆跪下,口称不敢。
韩燧又看一眼钱灵犀,道,“钱姑娘进门是客,就算她年纪小,又是晚辈,那是能轻易怠慢的吗?眼下这大过年的,她来拜见我,拜见我的夫人,本是理所应当,你们又有什么可嚼舌头的?莫非她就不能来拜见我们,或者说她想来拜见我们还得你们批准?”
一众儿孙更加不敢吭声了,最后韩燧发话,把惹事的二奶奶禁足半个月,令她好生反省,让钱杏雨好生招呼钱灵犀,给客人压惊,而至于钱灵犀到底有没有夹带,老爷子是半个字也没提,就送郭氏回房去了。
只是钱灵犀看着莫名其妙出现的邓恒,再看一眼他似嗔似恼的眼神,心知此事多半有他的功劳。算了,这个人情回头再去还他。
可到底闹了这么一出,韩燧虽然替钱灵犀保全了颜面,但也令得钱杏雨及婆婆都受了训斥。就算没有受罚,到底脸上淡淡的,态度就有些不冷不热。
钱灵犀也心知给堂姐惹了麻烦,很是不好意思。私下专门跟她赔礼道歉,可钱杏雨口上说着不必,但却有些爱理不理。
钱灵犀知她心中怨上了自己,可这让她怎么办?
钱杏雨是她堂姐,可钱湘君是她亲堂姐。她能因为钱杏雨的不高兴就辜负钱湘君所托么?再说了,钱灵犀其实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大的失礼之处,韩燧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如果说非要挑出毛病来,那就是钱灵犀没打招呼。私自给郭氏带了点东西。
可这也不关乎什么私情吧?人家亲兄妹礼尚往来一下怎么了?只是不想公开化而已,就算是揭穿了又能怎么样?
钱杏雨要是想不通这个道理,非觉得钱灵犀丢了她的脸,那她也无话可说。做人不可能面面俱到,钱灵犀自觉问心无愧就好。
因着这场不愉快,钱灵犀本来拿定主意用过晚饭便要告辞。可偏偏天公不作美,突然下起雪来,还越下越大。韩家自然要留客,可田允富因为表妹闯下那样祸事,自觉无颜再呆。借口家中有事,仍是要带孙如珍回去。因他们离得近。关系又不甚亲密,韩府倒也不说什么,只是打发人安排了车马送他们兄妹回去,礼数很是周全。
至于钱灵犀,毕竟和钱杏雨有层亲戚关系,她要是坚持在这么大雪天还要离开,难免有不给面子之嫌。只好留了下来。
她不走,赵庚生也不走。见着邓恒来了,他嘴上说着不介意。可一双眼睛还是牢牢盯着他。再说,好不容易有机会摆脱孙如珍,赵庚生也实在不想去田家自讨苦吃,不如回头还是跟钱灵犀去邓家混吃混喝算了。
既然他们都留下了,那邓悯便打算回去报信,可邓恒瞧着这么大雪,若是做弟弟的回去,当哥哥的反而留下做客,实在不妥,便只让下人回去,让他也留了下来。
韩府倒是不势利,既然留人,那就一视同仁,三位男客安排在一样的客房里,并没有厚此薄彼之嫌。至于唯一的女客钱灵犀,自然就交给钱杏雨打理了。
钱杏雨这一房虽然久不回来,但家里的小院还是保留着,只是韩家人丁兴旺,他们在外又添了不少子女后,房舍就显得窄小。虽然只住一日,但钱杏雨还是调配了一下,把自己两个亲生女儿挪了出来,把她们的房间安排给了钱灵犀,于情面上算是做得很不错了。
只是到底比不得邓府,晚上还有孩子哭闹,加之钱灵犀心里有事,到底没睡好,早早的见窗外似有亮光就醒了。
软软看看钟,打着哈欠过来道,“姑娘要不要再睡一会儿?时候还早呢,外头雪已经停了,那亮光是大雪映的,可不是天光。”
可钱灵犀还是披衣坐了起来,“算了,我睡不着,早点起来打点行李也好。只是你们手脚轻些,别惊动了韩府的人。”
软软应了,暗暗叫起小九和外间的赵大娘,一面打水洗漱,一面收拾她们为数不多的行李。
既然起来了,赵大娘就想去给钱灵犀要份早点来。但钱灵犀觉着不好,没让她去,“眼下这府里的正经主子都没起,要是就为着我一个弄吃弄喝的,人家怠慢了不好,要回绝就更不好。横竖我也不太饿,就在屋里安安静静做点针线等一时吧。”
这话说得在理,赵大娘不坚持了,不过却有一样,“这正月里闺阁里是忌针线的,姑娘不如看看书吧。”
钱灵犀却笑,“我不是做那个针线,只是看这屋子里有打络子的线,便想串几个金钱罢了。”她悄悄的压低声音,“咱们来时也没想到他们家有这么多人,预备的荷包给那些姑娘少爷倒是够的,只是再想给几位姨娘就不够了。我昨儿看见有个穿绿衣裳的似乎就有些不高兴,虽然只是小事,别给人落了话柄。咱们趁早打几个,走前给了人,回头也不落闲话,岂不是好?”
“姑娘说的是挺漂亮的那个吧?我也瞧见了。听说那个是新纳的,在姑爷面前挺得脸的。”小九说着,已经去取了打赏剩下的荷包金钱来。把里面的金锞子取出和金钱一分,足够分送诸位姨娘了。
于是就扯了线来打络子,要说这手艺当年钱灵犀还是在石氏娘家学会的。后来传给了钱敏君,又传给了身边的丫头们,除了赵大娘常年在外没学过,她们主仆三人都会打许多花样了。
赵大娘帮不上忙,就给她们裁线递水,也低声调笑,“咱们这位姑奶奶可当真贤良,姑爷房里连着通房丫头算起来。足有七八位了。听说有些是姑奶奶指的,有些还是妾室房中的丫鬟,简直跟三宫六院似的。”
钱灵犀撇嘴直笑,却不接话。手中打着喜上眉梢如意结,心中挺不赞同钱杏雨这一举动。
看她这样子,确实是有钱,而且在家中,她也颇得韩瑛看重,很有地位。但于通房小妾这一块,钱杏雨确实有些过于放纵了。她这放纵可不是做给人看的。韩瑛的那些个妾室通房可大半都养了孩子,有儿有女。一个个活蹦乱跳,锦衣玉食,并没有被苛待的迹象。
只是这样拿钱养一大群并非亲生的儿女买个贤良的名声很有意思么?等到孩子们长大了,焉能保证他们不会为了家产而动脑筋算计?到时她又要如何保全自己膝下的一儿两女?
再说句难听点的话,万一哪天陈氏不能再给女儿挣钱了,钱杏雨要怎么保持现有的地位?光靠钱堆积起来的威信可不是真正的威信。
再进一层来说,钱杏雨这样一副有钱的款姐模样。穿戴之物比婆婆还好,二太太能不动心?再说二太太也不止韩瑛一个儿子,还有其他的孩子。会不会也指望着他们去拉拔拉拔?
不得不说,钱灵犀这想法还当真猜了个不离十。
她们主仆三人早早起了在这儿打络子,其实钱杏雨也醒了,正在枕边跟韩瑛抱怨家计烦难。
“婆婆管我要钱,这是天经地义,再说我们又长年不在身边侍奉,我这做媳妇的也没什么可说的。纵是她拿了钱去贴补你几个弟妹,我也没意见。手心手背都是肉,咱们有这条件,帮帮他们也无妨。可是连你兄弟讨小也要我出钱,我就有些想不通了。”
韩瑛闭着眼睛,没什么兴趣的敷衍着,“纳个妾能花几个小钱?出了也就算了。”
钱杏雨急了,“什么小钱?你知道婆婆一张口管我要多少吗?八百!这还只是一个的数,你两个兄弟,可就得要一千六。”
韩瑛终于睁开了眼睛,“这么多?难道是妓院的花魁?可要是花魁这点钱恐怕还不够吧?”
钱杏雨怄得掐了他一把,“你倒清楚行情!我打听着,婆婆似乎不是真想给你两个兄弟买妾室,她是想要点银子拿回娘家去。”
韩瑛啊地一声明白了,“那肯定是舅舅来要钱了,难怪你不愿意。”
钱杏雨就势伏在他身上,不满的道,“要是给了自家人,或者她自个儿花了,我也不说什么了。可这拿银子往外撒是怎么回事?况且你舅舅家的几个表兄弟又都不是成器的,拿银子给他们我还怕给人惯坏了。再者说,咱们这几年虽不在家,但每年过年我送回来的礼还少么?妯娌之间也算得上是头一份了吧?可婆婆这样,是不是也太过份了?”
韩瑛听到前面,觉得媳妇挺有道理,可听到最后,却忍不住为了母亲说话,“娘不也是没办法么?舅舅是她亲兄弟,那边是她亲侄儿,她能眼睁睁的看他们过苦日子?虽说她是从咱们这儿拿了不少钱,可对你不也挺好的么?昨儿你妹妹一来,她立即就送了个金项圈下去,多大方啊。”
钱杏雨听及此,却冷笑起来,“羊毛出在羊身上,她能不大方么?再说昨儿那金项圈,我都不好意思提。那项圈是够大了,却是轻飘飘的没几两重。我记得还是旧年你妹妹出嫁时打了送礼剩下来的,都搁这么些年了,样子也土,份量也轻……”
“就这已经可以了,你那妹妹不是乡下来的么,能懂什么?”
钱杏雨嘁了一声,披衣起身下床去梳妆台那儿拿出一只锦盒递他跟前,“你可别小瞧了我那妹妹,她虽是乡下来的,可瞧瞧人家出手这礼物,比婆婆贵重了多少倍?还有给几个孩子的荷包,里面可全是实打实的金锞子。”
韩瑛终于认真起来,“这首饰可挺贵重的呀,她怎么这么有钱?咦?这金锞子是邓家的,原来是借花献佛啊。”
钱杏雨道,“虽是邓家送她的,可也得她肯大方的送来不是?你可别忘了,我这妹妹的两个姐姐,一个做了代王妃,一个可是信王世子妃。你看她穿戴虽不华丽,但行事这个大方劲儿,有多少大户人家的小姐赶得上?”
韩瑛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嫁做代王妃的妹妹,是你文仲伯父的女儿吧?他们和这丫头又是什么关系?”
“我怕你真是成天喝酒喝糊涂了!我不跟你说过么?这个灵犀妹妹正是文仲伯父的干女儿,在他们家养了好些年,跟亲生的一样。”
“哎呀!那可真是怠慢了。”韩瑛一拍脑袋,想起件要事来了,“老太爷跟我说,我这回的新任命多半是要到九原去的,到时那边的文臣之中就得看你文仲伯父了。我从前虽在西康帮了他一个小忙,但那也不算什么,眼下他干女儿来了,你怎么不提点我?”
“还有这事?”钱杏雨一时也慎重起来,原还想面上把钱灵犀冷一冷,眼看却是不行了。可想想钱灵犀干的好事,又嘟囔起来,“这妹妹也真是不懂事,亏我娘写信把她夸得多好。怎么偏偏一来就沾惹上那一位呢?”
提起此事,韩瑛也郁闷,“都是老太爷办的糊涂事,惹人笑话。有空跟你那妹妹说一声,别让她沾染这一摊子。”
钱杏雨点头答应,一面服侍他穿衣裳,一面觑着他的神色道,“我告诉你,还有笑话呢。昨儿老太爷不招来个姓赵的小进士么?结果下人去看了回来都说,那小子活脱脱就跟咱们家人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丢的孩子呢!”
韩瑛闻言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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