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庚生近来颇为郁闷。
他原想着,在邓恒出局,又远离房亮的京城,就剩下自己一枝独秀,定然可以和他家灵丫好好培养下感情,争取突飞猛进,最好能撺掇着钱文佑夫妇把他们亲事定下来,岂不美哉?
可事情的发展偏偏不如他的意。先是在接钱灵犀回来的路上发生点不愉快,后来虽然他家灵丫以实际行动向他表示了歉意,可为什么对自己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态度呢?
赵庚生抱着剑很忧伤。忍不住猜疑,难道是他哪里做错了,所以才会惹得灵丫如此?可他到底错在哪里呢?
“你在发什么呆呢?”田允富从外头回来,立即就凑到火炉旁,问那个坐在窗边傻愣愣吹着冷风的家伙。
赵庚生原本是不太想说的,可要是不说的话,也不知该找谁商量。所以他还是老着脸开口了,“你说,女孩子的心思怎么这么奇怪?”
哈!田允富笑了,“你又跟你家灵丫怎么啦?过来说,把窗子关上,一点热气都被你放跑了。”
赵庚生此时有求于人,态度良好的照做,坐过来了,“田大哥,你好歹也比我大几岁,帮我想想,这丫头到底是怎么了。”
当下,他把和钱灵犀这段时间来的事情源源本本讲了。未料田允富听后,竟是哈哈大笑,“傻小子,亏你还天天抱着这剑,竟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也想不通,不如自己抹脖子算了。”
“我就是要抹脖子也得做个明白鬼啊,好田大哥,你就说给我听听嘛!”
“好吧,谁让我侠肝义胆,为人仗义呢?拿一两银子来。”
“干嘛?”
“叫小子去打酒买肉啊!”田允富趁机敲起了竹杠。
赵庚生现在在太学院,一月补助只有六两银子,京城物价高昂,这点银子可真不够塞牙缝的。这一下就去掉一两,实在肉痛得不行。但为了解决他和灵丫之间问题。赵庚生还是咬牙掏了。
田允富跟他分析起原委,“首先,你乱吃飞醋,这是对人家的不信任。其次,你犯错不改,还自以为是的抢人家东西。别说那些刀剑不是给你买的。就算是给你买的,也得人家心甘情愿递上,你才能收。就你眼下这样,跟土匪似的。见着好东西就抢过来了,人家能给你好脸色看么?”
赵庚生犹如当头棒喝,顿时傻了,“我不信任她?我怎么会不信任她?我只是不喜欢那小子围在她身边,可她为什么不跟我解释?”
田允富拍拍他肩,“傻小子,你若是当真信她。又何必一定要她解释?你若肯大度一点,说不定人家早主动跟你说了。可你这么做,却冷了人家姑娘的心了。对忻娘,最要紧的是什么?不是要你多有钱,或是长得多帅,多有本事,而是你得懂得怎么去哄她开心,让她觉得跟你在一起高兴,那你就是个人人嫌弃的王八蛋。她也乐意跟着你。”
他忽地想起自己在程雪岚那儿受挫之事,又自嘲了一句,“当然,前提得这姑娘没长一双势利眼。”
赵庚生严正申明,“我家灵丫当然没长!”
田允富叹了口气,正经劝道,“你呀,快去给人家道歉吧。就抱着你这把剑,哪怕让她揍一顿都行。好好认个错。钱二秀我虽不熟。但平时听你言语,倒当真是个好姑娘。要是错过了,你才知道后悔莫及呢!”
赵庚生抱着剑就跑,想想怕他家灵丫使得不顺手,又加了根马鞭。
田允富摇头笑笑,把银子扔给小厮,让去打些好酒好菜回来。可怜他连个送去打的人都没有,安慰下自己的肠胃就当补偿了。
赵庚生一口气冲到钱府,进门一打听,钱灵犀不在,出门给人送行去了。
林氏扯着他唠唠叨叨,“……你说两个女孩子吧,出门规规矩矩的坐车不行么?可那程秀非要骑马,说是要送邓家公子,那些男的都骑马。可她们不是女孩子么?这大冷的天,怎么就不能坐车了?邓公子是个讲道理的,怎么会说这种话?可程秀不依,害得灵犀也只得骑马陪她,连下人都不让多带几个。她婶娘是回娘家了,否则一准儿不同意。瞅这天阴得,一会儿说不准还要下雪。你陪我坐会儿,咱们娘儿俩聊聊天,过会子她们就回来了。”
“我不坐了,先去找她,婶子记得晚上也给我留饭!”赵庚生是个急性子,既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那他就要立即去道歉,耽误一分一秒都不行。
看着他又风风火火的走了,林氏摇了摇头,孩子们长大了,就没一个坐得住的了。连最小的钱扬友就跟着他爹和哥哥们不知疯哪儿去了,家里只剩自己。
对了,还有钱湘君。不过她去看郭长昱了,本来信王府的人来提亲,就要接他回去的,可是郭长昱不走,表面上说要多陪陪外祖父母,其实这孩子是舍不得湘君。怕自己不在了,湘君受欺负。
林氏露出一抹宽慰的笑意,替侄女儿高兴。她这些年的苦没白吃,养了个有良心的好孩子。只是老太太那病,到底什么时候能好呢?
林氏想想又发起愁来,可是眼下最愁的应该是侄女。横竖一人做针线也无聊,她把手边的针线拿起卷在袖中,打算去郭长昱那里陪陪钱湘君。正好问问她年轻女孩子喜欢什么花样,好给凤儿做两身新衣裳,等她来穿。
想起钱彩凤,林氏心中就是一阵绞痛,那眼泪忍不住就要往下掉,可她又生生忍住了。灵犀说得对,凤儿那事不是后悔和掉眼泪就有用的,得给她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情才行。
林氏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强装起如常的表情出了门。
天空中已经飘起细小的雪花,不过乡下人哪那么讲究?林氏也不回去拿伞,就这么缩颈耸肩的出了门。她只穿着家常旧衣,又没带下人,走在国公府里就跟普通仆妇差不多,根本没人留意。
再者眼下又下起了雪,下人能不出来就都不出来了,即便有人瞧见,可很快就给风雪迷了眼,谁会在意旁人呢?
林氏为了避寒,只好贴着墙根尽量往有廊沿的地方走。幸好她人不胖,脚步也轻,不怕惊扰到屋里的人。在路过某一处时,她听到屋子里传来低低的声音。
“那边的人都弄开了没?”
“都弄开了,人也已经放进去了。”
“好,那你赶紧去老太爷那里守着,记得机灵着点,事成之后老太太可有重赏。”
“多谢嬷嬷。”
眼见有人出来,林氏赶紧头一缩,蹲在了窗户边的大盆景底下。她知道听见了不该听的话,想着这些天石氏的告诫,根本不想也不敢管这些闲事,只想快些离开,可突然的,却听里面的老婆子说起。
“哼,别以为都姓钱,又沾个君字,就有大秀一样的好命。这下,看她还怎么做人?等七秀这回事成,可又立大功了,只怕连太太也要另眼相待,姑娘跟着她,可是有福了……”
林氏大骇,死死的捂住嘴巴,接下去的话,她一字都未听清,满脑子嗡嗡作响,心里只突突跳着一个念头,她们要对湘君不利,肯定是对湘君不利!她得去救湘君,必须得马上去!
忽地手臂一痛,是袖中藏着的针扎到了自己。这一疼反而让林氏冷静了下来,这些人眼看是早有埋伏的,还牵扯到老太太、太太和七秀,万一真出了什么事,先得把这两人抓住才有对质。
林氏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先看看左右无人,才悄悄的起身,从那窗户缝往里瞅了一眼,刚才那个小厮的样貌她没看清,这两个人却得记住。
屋里火炉的红光映出了两张侧脸,一个婆子脸上有痣,那丫鬟小嘴生得挺漂亮。确信把她们的样貌特征记清了,林氏撩起裙子,开始低头往郭长昱的小院疯跑。
她已经害了自己的女儿终身,她绝不能再让别人害了湘君!这可是她的亲侄女,熬了这么多年才守到今天,甭管前面是老虎还是天王老子,谁都不许再来伤害她们家的孩子!
亲眼所见的强烈冲击把林氏的母性瞬间激发了出来,她攥紧拳头告诉自己,必须得保护好她。
钱文佑带着几个男孩上了街,却不是出来玩的,而是来办一件正经事。
“扬名,你是有功名的人,就不要掺合进来了吧?”
“那怎么行?凤儿也是我妹妹,她给人欺负了,我怎么就不能来给她讨还公道?叔,您别担心,我不过一个秀才,没什么大事的。万一有事,有我在,也好说话些。”
“那好!”钱文佑不客气了,对牵在手边,最小的儿子钱扬友道,“听见你哥说的话没?你不常说自己是小男子汉吗?要真是的话,就得学着保护咱们老钱家的女人。眼下这里住的就是坏人,他们欺负了你二姐,爹现在领你来揍他们,你敢不敢?”
“敢!”钱扬友奶声奶气的握紧了手里的绪子,对着前面那扇挂着红灯笼的小木门虎视眈眈。
“好样的,那咱们兄弟同心,一起进去讨个公道!”钱扬武早等不及了,一脚踹向那扇门。
只可惜他人小,力气不济,重踹之下,门却没开。正懊恼着,旁边钱扬威大脚补上,咣当一声,门倒了半扇。
钱扬武挥舞着大棒就闯了进去,厉声喝问,“里面的人呢,滚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