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钱文佣来说,钱灵犀去不去是无所谓的。事实上,如果说钱湘君此去还有些前途未卜,吉凶难定,但对于钱灵犀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她现在年纪还小,去国公府当几年现成的小姐,到时什么样的好人家找不到?钱灵犀放弃了,事实上是放弃了自己的锦绣前程。
但相比起这个,钱灵犀更加关心的却是钱湘君的安危。把堂姐拉到一旁,钱灵犀慎重的问她,“姐,我现在真的去不了,你还去不去?你要是不想去的话,我去跟大伯和堂伯说,就算是我无理取闹,也一定把你留下。”
钱湘君看着她目光里的严肃,明白小堂妹的一片好心,很是感动,握着她的手,低头微笑,“那你也太小看我了。虽然爹是让你去跟我做伴,但我也知道,咱们到了国公府恐怕就身不由己了,能在一起的时候又能有多少呢?在答应堂伯之前,爹来问过我的意思的,是我亲口答应了,爹才答应堂伯的。虽然你不能去,我会很失望,但这件事是我自己答应的,所以我还是要去。”
“姐,你是真心的么?如果只是为了咱们家的话,那这牺牲也太大了。”钱灵犀诚恳的检讨自己,“我之前没说这话,是因为我也有私心,可是姐姐,你真的愿意去吗?那样的家庭,必不是好相与的。”
见她把话都说到这里了,钱湘君的神色也凝重起来,声音压得更低,“灵丫,你还记得那回我们到桐文馆的事吗?”她的眼神有些飘忽起来,“我一直记得,那天他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都记得。”
“姐!”钱灵犀有些担心了,她不会因爱生恨。做傻事吧?
钱湘君又笑了一笑,“灵丫,这话我连爹娘都没有告诉过,只告诉你。那天,爹告诉我可以去荣阳的时候,我当时就愿意了。不仅是为了我们家,还为了他,也是为了我自己。你放心。我不会做傻事,我会努力讨所有人的欢心,我要让自己过得很幸福,让他妒忌,让他在我面前自惭形秽,让他这辈子一想我来就后悔不已!灵丫。这就是我要去做的,你觉得可以吗?”
看着她潜藏在温柔恬静的外表下,那闪闪发亮的眼神,钱灵犀只有深表钦佩。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不经历渣男,怎么出嫁?没有人能随随便便当妈。女人所有的成熟与坚强,果然都是被各种无良的男人逼出来的。
把小手放在她的掌心,钱灵犀知道她这时候只需要自己的支持,“姐。那我就送你一样东西。你别问我是怎么来的,总之你相信我,它会保佑你平平安安就行了。”
钱湘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她分明看见从小堂妹的掌心里漏出一点白光,有东西融进了她的掌心。一股柔和而温润的力量立即传达到心里,让她精神一振的同时,那点白光也在她白皙的掌心凝成一朵米粒大小的三瓣白花,如不细瞧,几乎看不出来。
小白毛哀伤的摸着自己的脑袋。敢怒不敢言。
袁芳菲告诉过妹妹。丑丑的白毛可不光能够形成战斗利器,也是防身的好法宝。堂姐要去那么远的地方。钱灵犀只拔他三根毛,已经算很手下留情了。
“姐,记得要让自己幸福哦!”钱灵犀用力挥手,在雨后的黄昏里,挥别了钱湘君。
被雨水冲涮过的大地,分外清新,回程的路上,钱灵犀向大伯道歉,“我没跟姐姐去,大伯一定很失望吧?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大伯明白。”钱文佐慈爱的摸摸她的头,“灵丫是个懂事的好孩子,之前让你去,其实也是大伯的一点私心。不过现在这样也好,让你姐姐一人去,咱们家就少欠一份人情,国公府看你姐姐孤身在那里,说不得对她还要更加的怜惜。往后是福是祸,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走吧,先治好你娘再说。”
他打马扬鞭,带着侄女又往桥头镇而去。
数日后。
窗外艳阳高照,照得窗前新开的茉莉更加的香气馥郁,春的气息也更浓了。
窦诚斜倚在窗边,看着檐角新孵的乳燕怯怯的,却是勇敢的抖开小翅膀,开始人生的第一生飞翔,不由得唇边笑意更深了些。
但很快,他的目光就被在楼下院中两个踢键子的小女孩吸引。那样灵巧的身手,那样自由的双足,那样无拘无束的沐浴在阳光之下,才是他毕生的梦想,却也是今生都无法实现的梦。
却也正因如此,他才格外喜欢住得高一些,这样就可以多看看窗外的景致,看着别人是如何在阳光下自由行走,来去自如。
“诚儿。”窦一德推门进来,就见儿子望着窗外的景致,眼神中充满了渴望。低头匆匆扫过儿子残疾的双脚,他的心里是针扎一样的疼。全怪那场大火,还有那个女人,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看不好,窦一德发誓,这辈子绝不原谅她!
“爹,您来啦,坐。”窦诚收回目光,娴熟的推动轮椅,到桌边倒茶。
“咱们父子,还客气什么?”窦一德虽如此说,却是笑呵呵的接受了儿子的孝心,伸手接过他倒的茶,顺着他之前的目光往窗外看,“这两个小丫头倒是挺可爱,你喜欢哪一个?”
窦诚听出些不对劲来,“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窦一德不答,却含笑看着儿子床顶上新安的吊环,问,“这又是灵丫的鬼主意吧?”
窦诚清瘦的脸上有些赧颜,低声道,“她说我老坐在屋里,没怎么活动对身体不好,就想了这个主意。爹,我这些天按她说的试了试,真的有感觉耶。爹您看看,我胳膊上是不是壮实多了?”
他说到后面,眼睛里已经闪出动人的光泽,伸臂展示着自己胳膊上的肌肉,和父亲分享自己的快乐,“灵丫还说,过些天,再给我做副新拐杖来。她说,我说不定还可以试着站起来走走。爹,您说这可能么?我简直,简直都不敢相信,她那小脑袋瓜里怎么有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
窦一德一直含笑听着儿子说话,直等他说完,才突然来了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灵丫虽好,可是年纪太小了些。”
窦诚脸色微变,“爹,您什么意思?”
“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爹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吗?”
窦诚尴尬的别过脸去,目光却不经意间又落在窗外那对踢键子的小姐妹身上,略顿了一顿,他异常艰难的开口了,“爹,这种事……不好。”
“诚儿,你就当可怜可怜爹,行不行?”窦一德的表情忽地变了,此时的他,没有身为商人的精明和气,只有身为父亲的深沉忧思。
窦诚无话可说了。
窦一德的目光落在窗外的钱彩凤身上,自顾自的说下去,“凤儿是个好姑娘,聪明,对做生意有兴趣,而且也有天分,她比灵丫泼辣,但不如灵丫心思沉静。你性子好静,和灵丫可能更合得来,但要论起做夫妻,却是跟凤儿更加合适。你相信爹,爹这么大年纪了,不会看错人的。这会子正好他们家欠了咱们家这么大的一个人情,如果爹要开口说什么,正是最好的时候。”
“爹!”窦诚忍无可忍的开口了,“可是咱们这样做,会不会太落井下石了?人家正是遇到困难的时候,咱们帮一把不是很应该吗?”
“那咱们的困难又有谁来帮忙?”窦一德有些生气了,“难道你认为爹是坏人,帮忙就是想着陷害人家吗?你是我的儿子,我是给你讨媳妇,给自己选儿媳妇,你以为爹会拿这种事情随随便便的开玩笑?诚儿,你现实点好不好?”
他痛苦又无奈的看了儿子的双腿一眼,“你已经十七了,要是寻常人家,已经可以成亲了。爹知道,你是个心气儿高的孩子,若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乡野村姑,难道你能甘心?可是好的又实在轮不到咱们,爹是看你跟钱家两个丫头相处得还不错,才动了这个心思。你要是实在接受不了,就只当爹做一回卑鄙小人吧。”
窦诚还欲再说,却见窦一德已经起身出去了。少年的心中一黯,林大婶已经将养得差不多,今天准备回去了,看来爹是早打算好,要跟他们夫妻摊牌了。
但如果可以,他怎会接受这样的事情?重重的一声叹息,从少年单薄的身体中发出。他懊恼的捶打着自己残疾的双腿,无奈而又悲怆。
客房里,听完窦一德的话后,钱文佑和林氏都怔住了,二人对视一眼,久久没有说话。
见他们意外而又为难的神色,窦一德满面羞惭,“我知道,你们心里现在肯定在恼我,骂我不仁义,竟然开口跟你们提出这样的事情。但请你们不要动怒,先听我把话说完。”
说起往事,窦一德满是叹息。
窦诚小时候原本也是个好好的健康孩子,只是在他一岁那年,他娘跑出去看戏,把他一人扔在家里,结果屋子里的炉子着了火,把孩子的双脚给毁了。
他说着,已经忍不住掩面而泣,看着钱文佑夫妇真心同情。可窦一德要的是他们家的彩凤,如果他们答应的话,女儿一辈子就得跟个残疾人一起生活了,这其中的难处是外人难以想象的。
怎么办?窦家确实于他们有恩,要不是有他的鼎力相助,可能林氏和孩子都保不住了。可这份恩情,难道要拿女儿的终身幸福去偿还吗?
(接下来,钱爹的日子开始不好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