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妙观的净室,已经摒去了旁人。
钱慧君看着广元道人,缓缓的摊开了双手。广元却连看也不看,就直视着她的眼睛,“你的身上有邪气,却也有灵气,要是贫道猜得不错,你身上应该带着什么法宝,对吧?”
钱慧君心下微凜,收回了手,“请问道长,静玉师太在哪里?”
“她大概要到端阳之后过来,如果姑娘有什么事要帮忙的话,找贫道是一样的。姑娘不必怀疑,你要是有什么事尽可以说。不管是捉鬼驱祟,还是降妖除魔,贫道定然可以替你排忧解难。”
“那你要什么好处?我不可能把我的法宝送给你。我也没有钱,无法重谢。”钱慧君知道,这个道士既然有些道行,就肯定不是好打发的人,与其跟他兜那些没用的圈子,不如痛痛快快把话说了。
“爽快!”广元子捋着颏下的黑髯,有一种找到同类的感觉,“但凡有灵气的法宝,都是认主的,没有你的同意,我就是抢去也没用。不过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借我用用就好。至于钱财,那是小事,姑娘不是池中之物,你我结个善缘,日后说不定咱们还能互相扶持,岂不更好?”
好狡猾的道士!他说钱财是小,可没有说不要钱财,他说只是借用法宝,可万一要是自己同意了,他伺机抢走了呢?钱慧君第一个念头就想拂袖而去,但她不能,她现在确实急需帮助。
“那我怎么能相信你?”
广元子想了想,将自己的褡裢解下来。“说不得,姑娘只好赌上一赌了。这里有些银两和药材,算是贫道看家活命的东西,还有我的剃度文堞,我把它交到你手里。还算是有诚意么?”
钱慧君谨慎的打开了他的褡裢,里面除了他所说之物,还有些金针小人。以及写上生辰八字的符纸,想来都是干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还有些瓶瓶罐罐,见她想打开瞧瞧。广元子笑道。“那些可动不得,不是致人于死地的,就是房事所用之物。”
钱慧君脸上微红,取出了自己的荷包,一看见那外面奇异的花纹,广元子立即讶异了,“这是我师门的东西,是静玉帮你做的?”
钱慧君不置可否的打开。取出小镜子,轻轻打开,就见淡绿色的光芒幽幽笼罩着房间。令人神清气爽。
广元子看着镜子中的葫芦籽,激动得眼睛都开始发直了。“这是仙器,真正上古仙器遗留下来的啊!”
他想伸手去拿来看个仔细,却被钱慧君收了回去,“我现在就想让这面镜子和那什么仙器切断联系,道长,你做得到吗?”
“那你损失就太大了!”广元子明显觉得她暴殄天物了,极不赞成,“你只得到这一粒葫芦籽,就可以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若是找到仙器,那将是怎样,你想过没有?”
他突然噤声,想到一种可能,“那个仙器是有主的?在谁手上?”
“如果我告诉你那个仙器在谁手上,你能帮我切断它们之间的联系吗?”
广元子沉吟一时,“可以。不过我必须告诉你,如果切断你们二者的联系,等你这粒葫芦籽的灵力耗尽,你就失去这个法宝了。但你如果留下,却可以源源不断的从本体上汲取灵力。”
“那光凭这粒葫芦籽能坚持多久?”
“唔……这要看你怎么用了。我想姑娘身上,应该不止这一件好东西,你是否在修习什么法术?”见钱慧君不答,他便只说有用的,“如果是的话,那对葫芦籽的灵力损耗是相当大的,最多够你用个十年八载,这也要看你的进展如何,没个定数。”
钱慧君想了想,如果能用十年八载,那时她早应该找到如意郎君了,或者琴技有成了,到时还要这葫芦籽又有什么用?
“已经够了,帮我切断它。”
广元子很是可惜,但既然钱慧君已经做出了决定,那他就应承下来,“我得回去准备一下,姑娘,你住在哪里?明日我必上门造访,到时你择个干净房间给我做法就是。如果不方便的话,来这里也行。”
“那就还是来这里吧。”钱慧君想了想,家里太不保险了,万一给爹看见,肯定要问的。
广元子也提了一个条件,“等到帮姑娘办成,贫道也要提取一些灵力,到时还请姑娘不要见怪。”
钱慧君却有些舍不得,“你若有本事,何不直接到那本体仙器上汲取灵力?何必打我的主意?”
广元子呵呵一笑,“那仙器既有主,必不是个好相与的,否则姑娘也不会急急要切断二者之间的联系。当然,贫道也会试试,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海口却是不敢夸下的。”
钱慧君被人觑破心思,有些赧颜,但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既然是互惠互利的事情,就没必要太在意面子。
“那咱们明日再见了。”不咸不淡的扔下一句话,她施施然的走了。
留下的广元子看着她的背影,习惯性的摸了撇胡子。这位姑娘是个明白事理的,但太过现实了,有求于人的时候可以不计代价,但要是真的等她发达了,只怕立即会翻脸不认人。
不过这样的人他喜欢,有野心,又想不顾一切向上爬,才好利用不是吗?广元子知道,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弄清楚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历,再看看她的野心有多大,才好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又下雨了。
似是知道清明已至,沙沙的细雨缠缠绵绵的落下,给祭祀的人们平添了一份哀思。雨并不大,如牛毛般斜斜在天地间交织成网,但积攒到屋檐下,还是串成了连绵不断的珠链,颗颗晶莹而透明,单调而持续的落下,滴滴答答。听在有闲人耳中是闲情,听在有心人耳中却平添烦闷。
“那个臭小子,究竟跑到哪里去了?”生气的是钱老太爷,恬淡闲适的老人家此刻焦急的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钱老太太在一旁劝,“你就别着急了,老大不是去找了么?兴许就快回来了。”
可莫氏却有些担心,小叔子失踪两日,跑得无影无踪,他会不会当真离家出走,甩下媳妇孩子们天涯海角去了?以他那个天马行空的个性,这不是没有可能的。可是现在,再说什么都晚了,只能等待着他能够自己慬事的回来,否则,这族中的祭祀可怎么办?
钱氏宗族,作为延续几百年的书香门第,对于每年清明祭祀看得极其重要。各房各户的男丁们如无要事,都是必定要出席的。可钱文佑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岔子,这让他们家怎么跟族长交待?
着急的不仅是她,更有林氏和几个孩子们。
如果说钱文佑刚离开时,她们还是生气更多一些,但随着他的迟迟不归,对亲人的担心就更多的涌了上来。
尤其是林氏,她本性怯懦,虽然得莫氏一番指点,学着刚强些了,但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完全扭转依赖的习惯,钱文佑不在家,她就似是没了主心骨,干什么都没劲。
眼看着这清明节都到了,也不见人影,她是真心有些慌了。
等了一时,钱文佐回来了,看他脸上阴云密布,就知道是何消息,“不管他了,咱们先去,不能为了他一人,弄得全家都迟到。”
说这话时,钱灵犀注意到大伯额上的青筋都隐隐爆起,看来老爹这回玩大发了,回头这个烂摊子怎么收拾还不知道呢。
随着族长的号令,全族的人在纷飞细雨中严谨划一的行着固有的礼节,叩拜先祖。钱灵犀上一世刚来时,真心不习惯,但在渐渐融合进来后,却开始在这些看似繁文缛节中,培养出真正的归属感来。
在现代,是根本无法想象古代的人是如何严格恪守着礼节,敬畏鬼神,相信祖先神灵的。不能不说,这样的迂腐也有它的道理,起码它维系了以血脉为联系的庞大家族,让人深刻的意识到自己的根在那里,不管走到天涯海角,都不至于迷失自己。
钱灵犀在严格施行着钱家子孙该有的礼节,钱文傭在打量着她以及她身边的钱湘君。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
虽然只是穿着最朴素的蓝布衣裳,但钱湘君仍是在同龄的一众女孩中显得几分别样的气质来。而因为钱灵犀的关系,钱文傭很快猜出了她的身份。
钱湘君不知道,自己的相貌竟有三分酷似钱明君年轻时的模样。虽然举手投足间还不脱乡下姑娘的俗气,但相信经过好好教导,必定能脱胎换骨。而且看她的面相,一望便知是个软性子好拿捏的,极符合这次家里派给他的任务。
再看向旁边,要么是庸脂俗粉,要么就年纪太小,不堪任用。钱文傭看来看去,硬是没瞧见一个胜得过钱湘君的。如果不是她那个讨厌的母亲,这个姑娘真正是上佳之选。
钱文傭有些拿不定主意了,到底要不要再跟他们家谈一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