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氏是真心不想帮这个忙的。
不是她不愿意助人为乐,实在是她太了解钱文佑的那帮子狐朋狗友了。要说起来,他们也不是坏人,但因为钱文佑豪爽过度,他们都占便宜占成习惯了。自林氏嫁进钱家这么多年,从来都只有倒贴出去的份,便是偶尔有回报,也是单请钱文佑一人在外头喝两杯酒,吃顿便饭而已。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要说那些人家中困难,在林氏看来,其实也和自家差不多。他们唯一比别人强的地方在于,他们家的房子是族里盖的,没有花钱。他们的田地也是族里分的,不必缴租。但庄户人家来钱的路子窄,就算有这些好处,一年到头也不过多了几吊钱而已。就这,却让钱文佑觉得财大气粗,处处充大方。朋友吃饭一定是他抢着买单,谁有困难也一定是向他张口。自家反倒过得穷困潦倒,除了三餐温饱,想吃口肉都是艰难的。
但林氏骨子里是个很传统很柔弱的女人,在她看来,只有丈夫才是自家的天。现在自家的天低声下气的跟她打商量,她能不听的?不愿归不愿,她还是决定帮这个忙了。
“那咱们可说好,他来归来,你可不许又让我杀鸡杀鸭的弄,咱们吃啥他吃啥。也不必他一天都在,忙完中午就可以走了,别又赖到晚上。”
钱文佑满口应下,“你让人家呆一天,人还没空呢!家里总有自己的事,早饭也不在你家吃的,就中午一顿,能破费什么?”
林氏勉强同意了,又问工钱几何。钱文佑摸摸鼻子,嘿嘿干笑,“咱们这么熟了,总不好每天几文钱的打发人家吧?不如你一次给他一吊钱,他肯定也会帮到日子的。”
林氏一听顿时不干了,一吊钱可是一两银子,在这种乡下地方,请两个帮工干俩月都够了。春耕是忙,但也不过就是这些天的事,哪里值得了这么多钱?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林氏勉强答应先给一百文,十天之后再结第二次的账。
夫妻二人议妥,第二天一早钱文佑就托人带信去了。当天下午,家里就来人了。
钱灵犀午睡醒来,正在院门口守着卖米酒,忽见一位个儿不高,肤色黧黑,看起来很是壮实的中年男子在自家门口探头探脑。
“您找谁?”现在全家人都在后头忙着呢,前面就她一个。
钱灵犀没回来之前,也没想到米酒的生意会这么好。因为钱家卖得便宜,味道也还行,最妙的是位置就在村里,比从前的赵青山可亲近又谦和多了。不说过清明,就是没事,村里人也愿意来打上半斤回去喝着解闷。每天下午到晚饭前的时候,一直有人上门。
上次做的一缸米酒已经快卖完了,今儿赵庚生正带领全家人在后头制作第二缸,这回他打算多做一缸,除了糯米酒,再做些黄米酒,那个味道更重一些,男人更爱喝。
卖米酒这些天,钱家人着实尝到了甜头,做起来也都很有积极性。钱灵犀年纪最小,干不了重活,就留她在前头照应了。
那中年男人上下打量了钱灵犀几眼,忽地笑道,“你是灵丫吧?我是你杜叔啊,小时候还抱过你来着,你不记得了吗?”
钱灵犀暗自翻了个白眼,她已经下地走路好多年了,哪里记得不会走路的事?
“爹!有人来了!”钱灵犀也不看他,转身对着后院高声叫嚷。乡下就是这点好,不必顾忌神马形象,大嗓门一嚷,不仅锻炼肺活量,还实时通话了。
“谁呀?让他进来!”钱文佑闻声在后院回道。
那男子一听,立即迈步往里,“是我呀,杜诚!”
钱灵犀听着这名字一顿,怎么有些耳熟?却见自家老爹已经系着围裙迎了出来,“哟,老杜,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我估摸着你总得到明后天的。”
“我这不怕你家要帮手么?一得着信就来了。你这是干什么?”
“酿酒呢!”钱文佑颇感自豪的想拍拍老友肩头,却想起赵庚生千叮咛万嘱咐过手上不可沾一点渣滓,又把手缩了回来,很豪爽的冲小女儿一挥,“快给你杜叔打碗米酒来尝尝!”
钱灵犀撅起了小嘴,这是钱好不好?眼珠一转,拿只茶杯只倒了一小蛊,尝尝嘛,要那么多干嘛?
杜诚倒不客气,接过来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就赞,“真不错!你什么时候还有这么好的手艺?”
“不是我,是我新收的小徒弟。他家祖传会酿酒的工夫,教咱们做的。”
“是么?那快带我看看。”
“行啊!进来,月虹啊,你也来见见杜兄弟。”
看着钱文佑热火朝天的把人带进去,钱小妞有点不高兴了,商业秘密他懂不懂的?怎么能随随便便带人参观酒作坊呢?
钱灵犀眼珠一转,低头对脚边的小狗加菲道,“快去,把赵庚生叫出来。”
加菲长大了些,不再是软趴趴的幼狗模样,但仍是一只稚气未脱的小狗,它目前唯一学会的技能就是跟着主人,和找到那个在主人不在时,最喜欢逗它的副主人。
时候不长,赵庚生出来了,擦一把满头的汗,“找我干嘛?”
钱灵犀嫌弃的捏住了小鼻子,勾勾手指头把他拉到一旁,低低耳语几句,赵庚生呵呵笑了,“你放心吧,要是这两下子就能被人学去,我跟他姓!”
见他如此笃定,钱灵犀放下些心,却抓着他提醒,“那你也小心些!”
“知道了。”赵庚生应了正想离开,却转头道,“这缸酒都快卖完了,你算出账来了么?”
听了这话,钱灵犀一脸挫败的顿时泄了气。她让钱彩凤管好酒账,可她不在的这些天,钱彩凤仍是管了个乱七八糟。也不能怪她,钱彩凤又不是专人专职的守在这里卖酒,她上午要去学堂,下午还要帮忙干些家务,这卖酒的勾当是谁有空谁就在这里负责。
钱彩凤算是细心的,她经手的都记了个账。钱扬威有时有前头帮忙,也不会遗漏。但林氏不识字,不会记数,钱文佑更是个马大哈,有时收没收钱都不知道。钱灵犀回来整理半天了,也整理不出个所以然来。
赵庚生不捉弄她了,嘿嘿一笑,“你去给我倒杯水来,我告诉你怎么算。”
他会?钱灵犀有些不信,可是转念想到他可是跟着赵青山卖酒出身的,能不会么?当下立时飞奔着连茶壶带茶杯一起端来,谄媚的笑,“庚生哥哥,你就教教我吧。”
赵庚生大爷样的就着她的手,喝了杯茶,开始指点迷津,“我这第一缸酒做的不多,但也出了有六十斤酒,你算算该收多少钱?如果不够,管他们要去呗!”
钱灵犀恍然大悟,她干嘛那么傻乎乎的一笔笔的查?直接算成品应该得的酒钱,再对一下总数,这不就出来了?
酿酒的缸是从赵家拿来的,这肯定也是从前赵青山核查酒钱的法子,难怪赵庚生这么胸有成竹,肯定早就心里有数的。只是故意使坏,不肯告诉她。
钱小妞想通此节,忿然将茶壶一收,“你是成心看我笑话是不是?”
“谁叫你不早来问我?”赵庚生一副理直气壮模样,噎得钱灵犀反无话可说了。
回头钱账一对,立即问题就出来了,本该卖出六百多文的酒,只卖了五百不到。钱大股东一生气,在家下了令,“以后不许私自给人折扣!谁要是卖少了,就归他赔!”
可惜钱小妞在家没有半点权威,鼓着小脸发脾气的模样反更易博人一哂。
钱文佑不理会女儿的小雌威,只提起一事,“明儿起,你们杜叔就来家里帮忙了,记得要有礼貌,不许跟人说怪话,使性子,知道么?”
林氏今天就损失了一百文,心有怨气,“什么事也没干,就先拿了钱去,也亏他好意思!”
全家人看向钱文佑的目光都有些幽怨,这个爹,尽会给他们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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