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彩凤笑得很天真,让钱文佑一时语塞。
林氏见状,心里隐忍多时的委屈与生气一齐漫了上来,那不争气的眼泪又开始往外漫,负气道,“还买什么东西,过什么年?索性你把家都卖了,我还乐得清静!”
钱灵犀听着心头一跳,这跟预期不同啊?却见姐姐顿时红了眼圈,带着泣音问,“娘,娘您怎么了?”
哗!姐姐还挺有表演天分的,这眼泪说来就来。钱灵犀正赞叹着,钱彩凤却暗地里拿绣花针扎了她一下。呜呜,这下钱灵犀算是知道她那眼泪打哪儿来了。
看家里三个女人都掉了泪,那边的兄弟两个吃了一惊,不明所以的看着她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钱文佑被她们哭得心烦意乱,霍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你们哭什么?我有说什么嘛?”
“你没说什么?你想说什么难道我还不知道?”林氏真心火了,嚷嚷起来,“你不就想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拿去卖了帮朋友么?你拿啊,全都拿去!咱这日子也不要过了,我这就回娘家去!”
“嗳,你这人讲不讲道理的?”钱文佑也急了,叉腰训斥,“做人能见死不救的么?不就是想拿你几只鸡吗?至于这么小气?哼,没读过书的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林氏这下彻底给惹毛了,又羞又气,愤而道,“是啊,我是没读过书,可当初又不是我逼着你娶我的。是你们家大红花轿把我接进门,你这会子嫌我没读过书,早干嘛去了?”
“我跟你就说不清!”钱文佑憋了半天,也只得这么一句。林氏鲜少有顶撞他的时候,就算唠叨几句也无关痛痒,可今日却一反常态的在一众子女前这样扫自己的面子,这叫他如何接受得了?
“我算是看透了,你这种人就是自私透顶,只会顾着自己。这还没拿你的鸡呢,就哭天喊地的,真要是拿了,你还不得跟人拼命去?你也不想想,这人生世上,谁没个三灾八难的?若是今儿是你出了事,别人都不帮忙,你怎么办?”
林氏气得不轻,顶了一句,“我再怎样没读书,也不会调戏自家亲戚!你的朋友是好人,怎么却行出这等事情?”
“我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人家不是故意的,不过是酒后乱性,你怎么老揭人疮疤啊?”钱文佑也真是怒了,脸色甚是阴沉。
偏林氏别着脸垂泪没瞧清,还在顶撞,“那照你这么说,只要喝几杯猫尿,就是杀人放火也没什么要紧了?这道理你倒是说出去给人……”
啪!重重一个巴掌落在林氏的脸上,顿时浮现起五个手指印,也让全家陷入一片死寂。
早在爹娘吵架之初,钱彩凤就傻了眼,事情完全不按她想象的发展,她连句话都插不进去,还怎么实施妹妹的锦囊妙计?
眼下见林氏挨了打,几个孩子全都吓着了。只见钱文佑犹自暴跳如雷,“我要你心疼那几只鸡,我现就装上,明儿一早就拖去卖了,你爱上哪儿就上哪儿去!”
林氏软弱的一面立即涌上,只知捂着脸失声痛哭,几个兄妹都不敢吭气,唯有钱灵犀套上棉衣爬下床来。
他NND!居然动手打女人?现代社会长大的钱灵犀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一点!她火冒三丈的从隔壁床上一把抱下吓傻了的小弟,给他裹上哥哥的大棉衣,跟着钱文佑的步子就出了门。
没好气的钱文佑其实早就瞥见小女儿跟出来了,但他心情实在不好,见小女儿不声不响的跟在后面,他也不搭理,只埋头做他自认为应该做的事情。
作为一个男人,他觉得自己都答应朋友了,怎么能说话不算数?至于自家女人闹闹脾气,那又算得了什么?
这么多年的夫妻,他实在不觉得林氏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至多不过哭几场鼻子就完了,反正女人的眼泪就是多,也不值钱。
到了后院,他才发现其实根本不用他做事,林氏每天晚上都会将自家的鸡赶到鸡笼里,好好的收进柴房,明儿不过是拿根扁担挑上就是了。
英雄无用武之地的钱文佑颇有些气闷的决定转身回房,这样大冷的天,站在外头有什么意思?
却见自家的小女儿却拖着小弟堵着他的路,那一双圆溜溜的乌黑眼睛却是异常沉静的看着他,看着他心里——有些发毛。
与那日钱灵犀和七婶吵架时候的眼神不同,那时女儿的愤怒象是一团火,整个是爆发出来的,但此刻女儿的眼神却更象是火下的炭,看着不动声色,其实更加炽烈。
钱文佑想转头无视,却给女儿的眼神盯得实在浑身别扭,忍不住转过头来,虚张声势的怒吼,“傻站在外头干嘛?有金子给你拣啊?”
钱扬武明显的瑟缩了一下,但钱灵犀却迎着他爹的目光,语气平静,“你把我们卖了吧。”
什么?钱文佑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却见女儿睁着那一双乌黑乌黑的眼睛看着他,软软的童音却冷漠的又重复了一遍,“你把我们卖了吧。”
她还很认真的解释,“我们年纪小,干不了活,只会白吃饭,要不要无所谓的。家里已经有了哥哥姐姐,你也不愁没儿女送终了。卖了我们,你就有钱帮朋友了。记得把我卖进窑子里,价钱能高一些。弟弟是男孩,年纪又小又可爱,应该能卖个好价钱,你记得给他寻个好人家。”
钱文佑目瞪口呆的看着女儿,方才的那一身火气象是遇上千年寒冰,瞬间熄了。
“你把我也卖了吧!”钱彩凤这回是真哭了,冲出来抱着弟弟妹妹,“我是女孩,总是要嫁出去的,要不要无所谓,你留着哥哥就好了!”
你们……钱文佑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他好象非常生气,却偏偏又觉得毫无底气,他举起巴掌,想狠狠的揍几个孩子一顿,但那手却似给绳子捆着,怎么也落不下去。只能干瞪着几个孩子,却是完全不知所措了。
林氏扶着大儿子,两眼喷火的看着钱文佑。她的眼泪倒是停住了,只是浑身抖得厉害,话也说不太利索,但那股软弱却被更加强烈的母性驱逐出去,此刻是她,便如护崽的母鸡,凶悍无比。
“钱,钱文佑……你敢动孩子试试?你要敢动他们一指头,我跟你拼命!你也不要卖他们了,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嫌我没读过书么?不如索性把我也给卖了吧。这个家,只用留你光棍一个。从今往后,你想干嘛就干嘛,爱帮谁就帮谁,多自在啊!你去啊!”
林氏难得发飙一回,却表现甚好,从起初还有些磕磕巴巴,到后头越来越流利,甚而气场十足,钱灵犀点头赞赏,很有女王范儿了。
钱文佑脸上青白交加,那巴掌在半空停顿良久,最终伴随着嗐地一声,重重落在他自己的大腿上,然后就见他大脚一伸,咣当踹开家门,走进茫茫夜色里了。
“爹!”钱扬威厚道的叫了一声,却给林氏生气的打断,“不许叫!他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咱们回屋睡觉。明儿都跟我去赶集,把家里这点钱花光了干净,大家都甭再惦记!”
哦耶!钱灵犀悄悄比了个V,老娘终于做了一回正确的决定。这是绝对的好现象,女人就应该对男人狠一点,才能让他们知道厉害呢!
一阵寒风吹来,咝咝,好冷。钱灵犀火气散去,觉出冷来了,扯了扯姐姐,“咱们回屋吧。”
她抱得太紧,钱灵犀想动也动不了。
晚上,钱彩凤钻进钱灵犀的被窝,摸摸她的小脸,“傻妞,那窑子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以后可别说要去的话了。”
呃,钱灵犀有点不适应姐姐的柔情,老实交待,“我……那是说了吓唬爹的。”
钱彩凤抱紧了妹妹,将脸贴上她的,钱灵犀分明感到有某种又热又咸的液体滑过,“就算是哪天爹真动了什么念头,姐也会护着你的,死也不让人把你送走!”
钱灵犀忽地惭愧了。
钱彩凤对她,虽然骂的时候虽多,却当真是有感情的。回手抱住姐姐,她第一次感觉到和这个姐姐在心灵上开始贴近。从鼻子里低低的嗯了一声,小脑袋在姐姐并不宽广,却很温暖的怀里蹭蹭,钱灵犀真心觉得很幸福。
而就在这天晚上,她却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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