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城,知州府,后院。
楚三郎正在独个儿喝闷酒,本来陪酒的侍妾都被他赶走了。心情实在太坏,不想见人。
他自懂事起,一向骄横野蛮,连跟头都不曾摔一个。熟料到了冀州,最为宝贵心爱的汗血宝马便遭遇暗算,马头还被搁置在床尾上,上演了一场活生生的惊悚之作。
饶是楚三郎自幼习武,胆色过人,都着了道。被吓得犯起怔忡,在家人面前大出其丑。
更难堪的是不知如何,消息竟散播出去,在冀州城中传扬开来,成为一时笑柄。
奇耻大辱呀!
每每想及此处,楚三郎便有吐血之感。
咕噜噜!
嫌杯子喝得不过瘾,直接端起酒壶往嘴里灌。
过不多久,老管家快步走过来,垂手立于一边,不敢开口。
放下酒壶,楚三郎双目通红,喝道:“说。”
老管家吞口口水,不敢隐瞒,将打听到的情况原原本本道出。
听完,楚三郎嘿嘿冷笑:“哼哼,书院中果然有不少人看笑话的……”他本来放话要在踏青之日狠狠折辱叶君生一番,还要收其为马夫,牵宝马巡行示众。结果骨节眼出了事端,莫说踏青没去成,就连千金难买的汗血宝马都被斩首。
一上一下,当消息传出后,自然而然成为一大热门话题。
老管家陪着小心道:“少爷……”
楚三郎一摆手,打断他的话:“无需你多嘴,本公子自有分寸。哼,那叶君生近期蹦跶得欢吧。”
老管家道:“他与李逸风黄元启等颇有交往……还有,他的书帖店也不开张了。”
“两老匹夫而已,不足为患。至于店铺,以为关了就万事大吉吗?”
老管家小心翼翼劝道:“少爷。老爷可有吩咐,让你近日莫要生事……”
哐啷!
一把上好酒壶狠狠地砸在他面前,摔得四分五裂,顿时将他剩余的话全给摔回去了。
“闭嘴,本公子做事,何须你过问?”
老管家马上噤若寒蝉,不敢再吭声,心里明白自家少爷这是憋了一肚子的怨气、怒气、恨气,气无处撒,定要找人发泄才行。
这个人选。叶君生毫无疑问是最佳对象。鬼叫他事前就得罪了自家公子?他不当这个冤鬼,谁当?
想通这一点,老管家唯唯诺诺。脑海掠过一个“替叶君生感到同情”的念头,但随即消散无踪……
同情,往往是一种奢侈的东西呀,自己不该有的!
独酌斋不卖字后,叶君眉徒然变得清闲。其实以前她也清闲。但毕竟还有一份念想在呢,意义不同。
对此叶君生早有对策,干脆直接让妹妹也进入惜月书院读书算了。
说起来,作为曾经做过一段时间“老师”的叶君生,到了后来,打着游学的名义出了两趟远门后。就很少有时间调教妹妹了。或者说,他所能教的东西,差不多都教完了。
至于另外的。着实不好分说。灌输诸多现代化的理念思想给妹妹,未必就是一种好事。
故而后来,叶君生直接便以讲故事的形式,应付过去。
这些故事,自然少不得水浒三国西游记之类。叶君眉听着。甚是喜欢。听完之后,居然还用笔写下来。成为笔记,整理成篇。
对此叶君生却不管,任由妹妹去弄。
既然无法尽师责,又没了独酌斋的羁绊,所以叶君生就想送妹妹进惜月书院去,好与江静儿她们有个伴。
叶君眉本来不大愿意,说要留在家中做饭给哥哥吃,但经过叶君生一番劝说,她终于同意去了,缴纳了各项费用,为期一年。
此时江静儿已从彭城回来——上次她回家,却是为了爷爷江知年要转让江腾镖局之事。
本来江静儿有主张,准备要从书院退学回来,接掌总镖头一职,可在江知年,尤其是江母的极力反对之下,只好妥协。
经过一番商议争论,尘埃落定。镖局终是转手给了别人,而江知年正式宣布退休,当个颐养天年的富家翁。
英雄迟暮,不外如是。虽然黯然神伤,但却是无可避免的结局。
没了镖局,江静儿甚为失落,精神欠佳,近日都少登独酌斋的门。只是知道书帖店不经营,叶君眉也要进入书院读书后,才又变得殷勤了些。
女子书院,手续很简单,交钱即可,其他并无多少限制要求。故而费用付清后,叶君眉随时都可以进读。
因为惜月书院与观尘书院相距不远,课余之时,彼此可相见碰头,并不算真正的分别,倒没有太多离愁别恨之类的。笑嘻嘻,很是轻松自在。
妹妹进了书院,日常生活没人照顾,叶君生就选择住进学舍,大部分时间的吃喝都在书院中解决,甚为省事。
生活似乎要迈进平静阶段。
忽一日,黄超之病了,头晕眼花,郁闷欲吐,饮食不振,浑身无力,他派人到书院向学监请了病假。
生病后,他没有到学院,也没有让人告之叶君生,只是躺在冀州的一处家族院子内休养。
这病来得蹊跷,换了好几位郎中来看,都没有诊治妥当,吃了数服药后,不见好转,反而愈发严重。
正所谓“病来如山倒”,黄超之只觉得昏昏沉沉的,仿佛一下子就老了几十岁,犹如风烛残年的老头子,躺在床上苟延残喘。突然之间,他很想见叶君生最后一面,忽然想起一事,命令随从打开箱子,从箱底下拿出一幅字帖来。
正是叶君生相赠的那一幅字:“祥瑞镇宅!”自从知道此字价值不菲后,黄超之珍之若宝,平时都舍不得拿出来示人,却怕被人惦记上。
“你打开字帖,让我看看……”
说话的语气已很是孱弱,有气无力的样子。
那服侍左右的家仆有些纳闷,却不敢怠慢,赶紧将字帖打开,端端正正地放在黄超之眼前,好让他看个仔细。
也不知道是不是病得厉害,眼花了发生错觉。刹那之间,黄超之竟然见到字帖下方的印章处激发出一团黄光,唰的一下就消失不见了。
“咦,这是?”
他大感新奇,赶紧揉揉眼睛再看,字帖就是字帖,并无怪异。
“不会吧,眼花了吗?”
黄超之搔搔头,然后下一刻,他终于发现了怪异之处——自己竟然不用人扶,站得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