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座船上,朱八珍正优哉游哉地开始喝第六杯茶,一点离开的意思都没有,翘着二郎腿,心里那个美呀,简直像吃了蜜糖。
近年来,他八珍镖局发展的势头被江腾镖局压得死死的,委实憋屈。今天晚上,终于逮到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扬眉吐气,狠狠踩江知年一脚。而且,经过今晚,八珍镖局的名声自然一炮打响,对于以后的发展,大大有利。
江知年也喝了不少茶水,憋在肚子里,仿佛装满了一肚子气。至于江静儿,早就返回房间,落一个眼不看为净。
蹬蹬蹬!
专门负责报告的小厮快步走进,嘴里大呼:“最后三甲结果揭晓了!”
坐在上首的江知年没好气地问道:“三甲都有谁?”他可懒得去看抄录过来的文书,没那个心情。
那小厮笑容满面,朝他恭敬地拱手作礼,道:“恭喜恭喜!”
这一句蹦出来,让江知年半天摸不着头脑;坐在边上的朱八珍起身离座,站过去,道:“你这小厮,是不是恭喜错人了?”
小厮疑问:“你是?”
朱八珍昂然道:“我乃武山县八珍镖局的总镖头朱八珍是也,这一位,是武山张致元。”
小厮没听说过朱八珍,但知道张致元,连忙施礼。
张致元淡然问道:“结果揭晓了,三甲者为谁?”
小厮苦着脸,道:“张相公,恭喜你通过了初选。”
张致元没好气地一摆手:“废话,这个我早知道了,说重点。”过初选都要恭喜的话,那他就不是张致元了。
小厮吞一口口水,鼓起勇气,这才结结巴巴地回答:“张相公,三甲没有你……”
这话会得罪人,但遮掩不过去,鬼知道这张致元怎地跑到江家的船上来,还一个劲追问不休。
果不其然,张致元一张瘦脸登时就黑了:这是怎么说话的,什么叫‘三甲没有你’?
那边朱八珍脸上的笑意还来不及消散,听了这话,顿时就凝固住,精彩得很。
座上江知年一听,不禁哈哈大笑:三甲中没有张致元,意味着什么?简直就是意味着失败,朱八珍得意洋洋地耀武扬威,到头来却是五十步笑百步,这让江知年像吃了人参果一般,所有的郁闷都烟消云散:
“哎呀朱兄,我终于知道你为何不急着回船了,以张相公之才,三甲旁落,着实不值得庆贺。”
闻言,张致元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朱八珍跳起来,气急败坏地道:“江知年,你休得冷嘲热讽,哼哼,虽然致元没有进入三甲,可起码也过了初选,哪里像某些书痴白痴,写的东西狗屁不如,早不知被扔到哪个垃圾堆了。”
江知年愤然道:“朱八珍,我敬你是客,方以礼相待,少在我这里撒野。”
朱八珍气呼呼的,一屁股坐回椅子,端起茶就往嘴里灌。
那小厮见到双方不再吵了,赶紧禀告,好完成任务,讨些赏钱:“恭喜江老爷!”
江知年一瞪眼:“你到底恭喜个啥?”
小厮陪着小心道:“恭喜江老爷,贵镖局诗会代表叶君生所作诗词念奴娇?怀古获得了本届诗会头魁,可喜可贺呀。”
噗!
朱八珍一口浓茶喷出去,喷了小厮一脸。
张致元刚端起杯子,一个手抖,杯子就摔落在地,砰然破碎。
江知年同样目瞪口呆,连口水流了出来都不知道:“什么,你说什么?”
“恭贺贵镖局诗会代表叶君生夺得本届诗会头魁!”
……
“什么,你说什么?”
木楼之上,彭青山面色铁青,劈胸把报告的小厮抓住,几乎拎了起来。
小厮猝不及防,吓一跳,赶紧道:“恭喜彭大官人获得本届诗会第三名……”
“我要听后面那句!”
彭青山几乎是吼道。
小厮面色苍白:“郭南明获得第二……”
“最后面那句!”
小厮耳朵嗡嗡响,几乎要聋了,条件反射地念着:“本届诗会头魁,为彭城江腾镖局诗会代表叶君生所得……”
腾!
彭青山松开他,好像松掉了一身的力气,瘫软地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嘴里呢喃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是他!”
就算头魁是郭南明,他都有心理准备,不会如此失态,哪想到横空杀出匹黑马来,黑得吓死人,居然是那个在自己心目中已成死人的彭城书痴。
“不对,有些不对,昨晚很大的风雨,不是说他迷失路途,不曾赶回来参加诗会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左思右想,越想越纠结,千头万绪,乱麻般混成一团,找不到个由头,直乱得人要吐血——
“哈哈哈!”
他蓦然仰天大笑,状若疯狂:“彭青山呀彭青山,你竟然输给了他两次,这世间还有公义道理吗?”
第一次,自然便是指江静儿。
笑着,喊着,眼泪居然下来了。
那小厮瞅着不对劲,赏钱也不敢开口讨,赶紧逃之夭夭。
……
“什么,你说什么?”
雅室内,本来儒雅得毫无挑剔的郭南明罕见地露出震惊的神态,抢上一步,夺过送信者手中的抄写词作,紧一紧面色,举目看下去: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
“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后面署名:“彭城江腾镖局诗会代表叶君生作。”
边上有评委章印、评语等,其中一句,尤其刺眼:“此词一出,世间再无念奴娇……”
郭南明双眸凝聚,死死地盯着手中纸张,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符,粒粒字符,就像钉子,一颗颗地钉入他的身心之中。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好一个‘人生如梦’……”
念叨着,郭南明猛地一口鲜血喷出,溅在地上,触目惊心。
“明少爷!”
刘姨的惊呼声异常尖锐,赶紧扑上来看望,已被吓得手足无措——少爷的身子骨,本来就不大好,根本受不得刺激,这可如何是好?
……
“什么,你说什么?”
房间里头,江静儿鱼跃而起,紧张地看着禀告的丫鬟阿格。
“小姐,我们夺魁啦!”
阿格欢喜得像一只麻雀。
江静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稳了稳,想起一事,问:“那呆子呢?”
“呃,他还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