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志们,这个思路其实很明确.5㈠ο.通俗地说,就是云水镇设立一个资产管理办公室,镇政府授权这个资产管理办公室管理镇所属各种有形或无形的资产。然后由该办作为出资人,注册一个资产运营管理有限公司,该公司与资产办两套牌子一套班子。”
“由资产管理公司运营镇里的闲置资产,通过市场化运作,所得收益纳入财政专项统筹,专款专用,用于公共事业建设,盈余列入资产累积。”
“大体就是这么一个意思,请同志们充分讨论,发表意见和建议,呵呵。”彭远征慢慢解释着,面带从容的微笑。
胡德咏不再问什么了,因为他多少明白了彭远征的意思,其实其他常委也都洞若观火,只是这种新生事物看上去太过“激进”,谁也不敢轻易发表态度。
反对的话,彭远征已经跟秦凤这个区委一把手沟通完毕,秦凤明确表态支持;而支持的话,谁都担心有风险,一旦这种“改革产品”最终以失败而告终,将来谁也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别看彭远征口口声声十四大精神,但实际上,套路性的指导性政策运用到实际工作中来,还有一个漫长的“过渡阶段”和长期的探索过程,谁知道这种做法会不会引发上头的不满。
万一……上头一顶大帽子扣过来,根本就吃罪不起哟。
而这种路线性的“错误”不比工作失误,几乎能断送一个官员的政治生命。本着小心谨慎的原则,常委们都保持了异样的沉默。
有几个想要开口反对的常委,暗暗观望着苏羽寰的态度。可惜苏羽寰一直默然不语,不再像以前那样“锋芒毕露”和“霸气侧漏”。
经过几次交锋和深刻的教训,苏羽寰已经逐步改变了自己对彭远征的政治策略。这多少有些“杯弓蛇影”的味道,他不肯再轻易站出来跟彭远征唱反调,唯恐一不小心再次落入彭远征精心编织的陷阱。
会议室里,气氛非常压抑和沉闷。
最终还是周大勇咬了咬牙。主动打破了僵局。
他跟彭远征的关系很好,而随着与彭远征的交往加深、相处日久,他对彭远征的了解越深,知道彭远征做事向来谋而后动,不会盲目、更不会好大喜功。而事实上,彭远征的干劲、魄力、激情,一心做实事、宁折不弯处义不回的原则,让他颇为钦佩。
从现在的彭远征身上。他隐隐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政治理想。被各种潜规则和时间消磨掉的热血沸腾。
以他现在的年龄和位置,自然是求稳维持现状。他没有胆魄像彭远征一样“敢作敢为”、冲在改革开放的潮头上,但他觉得自己可以为这个独立特行的年轻官员加加油喝喝采。
“同志们。我倒是觉得远征书记的这个想法很不错。虽然很超前,但是改革开放本身就需要探索创新。最近中央也好、省市也罢,都在提倡和大力推进体制机制创新、深化经济改革。如果都这么保守。如果没有人去探索,我们的改革开放事业其实就是一句空话。”
“一方面可以盘活镇里的存量资产,提高资产收益,另一方面可以为将来如何运营国有资产提供一个模版——当然,这个模版是不是成功的,还要看以后的实践过程。”
周大勇的话让彭远征微微有些感动,投向周大勇身上的眸光变得格外柔和了一些。
与周大勇之间的交往,一开始完全是周大勇的主动攀附。到了后来,两人虽然交往密切。但其实也谈不上真正的朋友——而在彭远征眼里,周大勇是一个碌碌无为连投机钻营都不太擅长、更没有什么特点的官员,与很多人一样,他世俗市侩、谨小慎微、动辄就要当墙头草左右摇摆不定。
但现在,在所有常委都在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对此畏若蛇蝎的背景下,周大勇却站了出来。这最起码说明了一点:周大勇还是有些胆识和眼光的,同时也很讲义气。
苏羽寰清了清嗓子。敲了敲桌子,淡淡道,“我提两点。运营闲置资产提高收益,当然是没有问题的,虽然全国尚没有先例。但作为一种机制模式的探索创新,应该是允许出现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既然是公司化运营。既然是市场化运作,那么,这个公司会不会失去控制?远征同志先不要急着否认,这种可能会不会出现?”
“第二,市场化运作,政府不能直接插手进去。如果运营管理出现失误,导致国有资产贬值或者重大亏损,又该由谁来承担责任?风险又该如何回避?”
苏羽寰的这番话,直接问到了点子上。彭远征转头深深凝望着苏羽寰,心里暗暗点头:这人虽然看上去骄傲浅薄,但实际上肚子里还是有货的。从京城里下来的人,果然是有几分眼力。
“对于苏区长的第一个问题,其实是不存在的。因为这个公司的出资者和管理者,都是由镇党委政府任命,公司的管理者还是政府干部,脱离组织管理是不可能的。市场化运作,政府不能直接插手,但可以指导调控。而且,在我的思路中,这个公司的重大决策,都要先经镇党委政府的讨论通过,才能正式施行。”
“至于风险防控。一方面要按照现代企业制度,构建投资风险预警体系,在制度上扎牢防线;另一方面,要建立起考评问责机制,镇党委政府对公司的经营班子进行业绩考核,导致国有资产贬值或者重大亏损者,一票否决。”
“潜在的风险肯定是存在的,但我们做事不能因为有风险就止步不前。就好像是银行放贷款,同样也存在风险,但银行总不能因为市场风险,就收拢了贷款这项业务。”
“总之,这是一个新生事物,无论是运营机制还是风险防控机制,都需要探索完善,从不成熟到成熟、从不规范到规范,但如果什么都不做,一切都等于零。”
彭远征笑了笑,挥了挥手。
苏羽寰眉梢一扬,淡然一笑,“既然远征同志这么说,我就没什么说的了。对于这个方案,我不支持、保留个人意见,但我原则上同意可以让远征同志试一试。”
苏羽寰这么一说,其他常委也都随声附和,表态基本如是。
“既然同志们意见统一,那么,就让远征同志尝试一下,不论将来的结果如何,这都是一种有益的探索。但是希望远征同志能够谨慎从事,有拿不准的事项及时提报区委常委研究讨论,不要个人擅做主张!”
说完这话,秦凤的脸色顿时变得比较古怪,而作会议记录的沈玉兰更是眸光闪烁,心道:大多数常委不支持、保留意见的前提下通过的常委会决定,这可该怎么形成会议纪要?
这种局面也让彭远征有些意外,不过,这已经算是比较好的结果了。他本来预计会遭遇强烈的反对,他甚至做好了“长期抗战”的思想准备,一次通不过、下次再提出来。
可偏偏就通过了。但通过却建立在“大多数常委不支持、保留意见”的基础上——这一次的区委常委会会议纪要,大概在新安区委的历史上还是首次吧?
开完会,沈玉兰有些神色复杂地走进秦凤的办公室,低低道,“秦书记,这一次常委会的会议纪要……该怎么定位呢?”
秦凤长出了一口气,淡然挥了挥手道,“照实记录,尊重大多数常委的意见,完了之后,发各常委、存档。”
“把常委们的发言都记录清楚,请常委签字。”秦凤说到这里,有些疲倦地挥了挥手道,“你先去做,完了我再审一遍。”
彭远征之所以坚持要筹备组建云水资产运营公司,一个因素是运作镇里的闲置资产,提高资产收益。这种做法以后比比皆是,各地都有城市资产运营公司,在政策上不会有什么风险性。
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便是与丰泰合作。丰泰要进入房地产领域,看中了云水镇的土地资源。如果只是单纯的“卖地”,卖地财政固然推高政府收入,但同时也导致房价畸高;不如让资产运营公司与丰泰合作经营,利益共享、风险共担,确保土地价格、房产价格维持在一个合理的框架之内,同时还能增强政府对于房产市场的掌控能力。
这只是彭远征个人的一个思路和试点。他心里很清楚,以个人之力,想要抗衡几年后全国范围内遍地开花的“卖地财政”和“房价暴涨”,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他想要试一试。他管不了全国,但在自己的权力治下,能不能创造出一片理想化的“乌托邦”天空?
人总是要怀着理想活着,为了理想而努力。作为重生者,他拥有着普通官员所没有的超前思维和更高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