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话,蓝衣小贩正要迈步往里走,没提防一把被先前的青衣汉子拽住,“喂,小兄弟,这里的价钱低,你既然有货不如去姚记看看,那儿的收购价比这儿高多了,姚记就是咱坐地户,卖给他也稳妥,保证你人货平安。”
“这位大哥,您可别蒙俺,蓝衣小贩擦擦汗,俺一进朔阳就去了姚记,那的牌子上明明写着二百七十二两……”
“那是姚记今儿还没换牌子!”青衣大汉说道,“小兄弟若不信就在等等,一会儿姚记的新牌准挂出来!”
“就是!”人群中有人附和道,“左右你已来了朔阳,也不差这一个时辰,若姚记不涨价你再来这儿也不迟……”
“这……”蓝衣小贩有些迟疑。
见有人明目张胆地抢生意,守门小厮脸腾地涨红起来,他一把拉住蓝衣小贩,“常言道,人的名树的影,黎记你还不知道?大周首屈一指的望族,信义绝对没说!”声音不自觉地高了八度,隐隐带着一丝火气。
“俺可是听说,黎大公子前不久才被下了大狱,自从古大师去世后,黎家的买卖就一落千仗,可有此事?”见守门小厮硬拖着自己往里走,蓝衣小贩不死心地问道。
守门小厮脸色一阵青黑,怒道,“你到底是来卖檀香还是上门找岔儿的?”
蓝衣小贩一哆嗦,“俺当然是来卖檀香的。”说着话,他不死心看向青衣大汉。
“二百九十八两,一手银子一手货物!”见蓝衣小贩犹豫不决,闻讯赶出来的薛永开口说道,脸上堆满笑。
这可真是就地起价!
没想到这一会功夫,手里的货就涨了三两银子,蓝衣小贩一阵欣喜,连连点头,“卖。卖,卖!”
连说了几个卖,他抬脚就跟着薛永往里走。
“喂,小兄弟您是真没见过……”见他当真要把货卖给黎家。人群中有人喊道,“这朔阳的檀香一天几个价,我都后悔卖早了,你既然手里有货不如再等等,说不定姚记一会儿就涨到了三百两呢。”
有银子谁不想赚?
听了这话,蓝衣小厮一阵犹豫,想转身离开。见薛永皱眉,就嘿嘿笑道,“五千斤檀香,三百两一斤,黎记收不收?”
真是得寸进尺!
薛永脸色一阵青黑,他朝院里使了个眼神,“立即出来四个彪形大汉,团团将蓝衣小贩围住。”
蓝衣小贩脸色一阵苍白。正要告饶,就听身后有人喊道,“怎么。黎记想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不曾?”
接着又有人喊道,“在这朔阳地界,可不是谁名头响亮谁就硬气,这里讲究的是买卖自由,公平竞争,小兄弟别怕,咱们这些人都能作证呢,谁敢动你一指头,咱们立即陪你告到知府衙门!”
被几个彪形大汉吓住。蓝衣小厮原本就担心黎记会仗势欺人,白要了他的货不给钱,听到身后竟有人给自己撑腰,他一回头,人群中隐约闪出六七个汉子,气势汹汹到地盯着他们。
蓝衣小厮心里一轻。他一边擦汗一边朝薛永赔笑道,“我再看看……我再看看。”说着话,他战战兢兢地退出了黎记大门。
眼看着蓝衣小厮被姚记的人截走,薛永一顿足。
真是虎落平川被犬欺!
黎家的势力再大,又怎能奈何了姚记这个地头蛇和官府勾结!
“……什么?”听了小厮的汇报,姚世兴一惊,“五千斤?要三百两?”三五一十五,这一出手就是一百五十万两,直令姚世兴胆颤心惊,他脸色微微发白,“都这个时候了,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多檀香?”
按他的估计,早在二百两左右时,市面就再没檀香了。
“是从普阳运来的……”报信小厮擦擦汗,“听说这面的价高,便有人趁机取巧,奴才听那小贩说,这些香料是他从普阳二百两一斤收的。”
普阳!
姚世兴额头的青筋蹦了几蹦,他原想着普阳离大业远,本就不产檀香又有英王的得力干将仇九坐镇,黎家决不可能从那儿收到香料,原也不足为惧,千算万算,他没算出普阳的商人会来朔阳插上一脚。
这么高的价吃进,一旦有个闪失,他姚家瞬间便会倾家荡产,这切不说,柳家也会跟着赔上血本。骤听这个消息,自檀香价格战打响以来就一直稳坐钓鱼岛的姚世兴此时也不由得心惊胆颤。
正思量着,管家姚富敲门进来,“老爷……”他叫一声,瞧见屋里有人,立即又闭了嘴。
姚世兴就朝两边摆摆手,“你们下去吧……”看着众人迤逦退了出去,问姚富道,“什么事儿?”
“黎大公子秘密来了大业。”
黎君?
姚世兴精神一震,慢慢地,他脸色一点一点地变的潮红,嘴里喃喃道,“他来了大业?”听了这个消息,一时之间,姚世兴不知是什么滋味,欣喜,抑或痛恨。
“是的……”姚富两眼闪闪发光,“听说是正月二十离开大业的,日夜兼程,不到十天就到了朔阳。”嘿嘿笑道,“可见他是真急了!”
“你说……”瞧见姚富言辞灼灼,姚世兴竟有种不真实的感觉,“……他来干什么?”
“一定是为了檀香!”想也没想,姚富脱口道。
正月二十,按日子算黎家应该刚刚接了圣旨。
“为了檀香?他是亲自来买檀香的?”姚世兴又问了一遍,还是,他心里自言自语,“……他想把瑾儿接回去?”想起女儿,他心里一阵刺痛。
“那还用说?”正想得出神,就听姚富肯定地点点头,“一千万支佛香订单悉数落到黎家,他不低头也不行!”
“可是……”姚世兴摇摇头,“我总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老爷何必想那么多?”姚富道,“黎家送出的那些样品您也见到了,十几个品种,哪那一款里都有檀香,没有我们供货,难道他还会妖法凭空变出檀香来不曾?”想起什么,又道,“齐师傅给算了一下,按内务的详细订单和黎家出的样品,这次黎家最少需要二万八千斤檀香……”
“可是,至今我们已经吞了六七万斤檀香了……”姚世兴一阵烦躁,“现在市面上又冒出五千斤来!”他抬头看着姚富,“你说,我们还敢收吗?”
“这……”姚富一阵迟疑,道,“奴才刚去了趟账房,刘先生给算了一笔账,现在我们后库一共六万三千斤檀香,总价六百六十一万五千两,若再按三百两收了这批檀香,总价就会达到八百一十一万五千两,成本平均一百二十两,按原来预计,三百两一斤卖给黎家二万八千斤,就是八百四十万两,盈余三十万左右……”顿了顿,姚富话题一转,“表面上看我们没什么赚头,可是,毕竟还赚了近四万斤檀香啊。”
刘先生是姚记账房大先生,一听说从普阳来了大批檀香,价格被黎家叫到三百两,姚富就去找他算帐,看看还能不能继续吃进。
别看檀香价格涨得猛,眼见达到了三百两,可姚世兴下手早,圣旨没下前,他一接到英王的密报就开始悄悄囤积檀香了,那时的檀香价才二两银子,以他在朔阳的势力几天功夫就囤了二万多斤,一接到圣旨他便开始涨价,趁黎鹤还迷迷糊糊,又派姚谨出头用西郊一块香料田耗尽了黎鹤的资金,这期间,他又陆续收了一万斤檀香,均价也没超过三十两银子,后来看着檀香价格疯涨,也不过是他和黎鹤在那儿空台,那时市面上也就二万多斤檀香了,都被他花高价收了来,这样总算下来,姚家库里的檀香均价并不是多高,不过一百两左右,远低于市面上的收购价。
今天之前,姚世兴对这批檀香还是很有信心的,按他预计,一倒手至少能赚二三百万两银子。
他正做着美梦,在那一点一点地和黎鹤抬价,准备抬到三百两就出手,不想,今天一开市,就凭空冒出了五千斤檀香,一下子就把他的库存均价拉了上去,怎能不让他心惊。
说是斗强斗狠,可姚世兴毕竟是商人,是利不十不做的商人。
潜意识地,他不想去冒这么大的风险,去替英王做出头鸟。
不是为了给女儿出一口气,真心地,他也不想这么和黎家抗,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果真得罪狠了,黎家一天不倒,就是他姚世兴一天的噩梦。
毕竟,黎君是百年一出的奇才,柳家和黄埔家联手斗了两年,都没奈何他们,何况他一个小小的姚家?
心思百转,姚世兴叹息地摇摇头,“说是赚了三四万斤檀香,价格一旦落下去,也不过几十万两银子罢了,投入几百万的成本,到头来只赚几十万两……”声音沉寂在嘴边,良久,他叹息一声,“不值啊……”
语气中隐隐有打退堂鼓之意。
“那……”姚富认真地想了想,“这批货我们就不要了?”
“三百两一斤,即便被黎鹤拿去,黎家也一样赔上血本!”姚世兴凝眉沉吟道,“扣除这五千斤,黎家至少还需要二万三千斤檀香呢……这也不是个小数啊……”
他还是一样卡着黎家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