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君眼中那满满的怜惜,是黎青从不曾见过的。
“……谁大和这小姑娘关系,她敢当众宣布脱离神一样的谷大师,一定也不是凡物。”心里嘀咕着,黎青早已脚底抹油,不见了踪影。
有他家大在这儿,他还是有多远躲多远的好。
擅自敲响族内鼎钟,是破坏规矩的大事,本以为黎青会立即把穆婉秋抓起来,不想等了半天,他竟没了踪影。
谷琴脸色由红变黑又变的青黑,她闪身挡住朝黎君走来的穆婉秋身前,一字一字地说,“……这可是你说的”
虽不屑收她为徒,但就这么当众被弃了,谷琴心头还是腾腾地冒着一股不甘,此时此刻,面对娇娇弱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的穆婉秋,她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
被人当做弃师,这可是她生平的奇耻大辱
“……是的。”穆婉秋轻轻一福身,“我不配做您的徒弟。”
“算你还有自知之明”谷琴牙齿咬的咯咯地响,她猛一转身,“大也听道了,是她自愿脱离我门下的,不是我逼的。”顿了顿,“成立调治处那天,老爷就答应过,入调治处者,必须是我徒弟。”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她费劲心机都不能说服黎君放弃,不想她竟放弃了。
当初设立调治处,黎老爷也是想笼络一批以谷琴为首的核心人物长年为黎家服务,才答应了这个条件。
规矩放在那里,黎君也无法改变,他深深地看了穆婉秋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听道身后一阵惊呼声,黎君猛一回头,不觉一震,只见穆婉秋口吐鲜血,软软地倒在地上。
“……这是哪里?”
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穆婉秋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柔软的床,薄薄的纱,层层叠叠的幔帐,莫非在梦中,莫非她又回到了前世?
这一世,她从没有过这样的锦衣玉食。
转动着空灵的大眼,穆婉秋缓缓地扫视着这恍如仙境般的屋子,一眼瞧见纱帐外一条俊朗的身影正端坐在案前认真地看着文书,她啊的一声坐了起来。
她果然又做噩梦了。
闭着眼睛,穆婉秋使劲摇头,好让快点醒来,这样的梦境,一次就够了
“……白姑娘醒了?”听到叫声,黎君放下手里的文件,起身走。
没听出是黎君的声音,感觉有人走到床边,穆婉秋呀的一声躲到床里,“你不要……不要……”紧闭着眼,她使劲摇着头。
今天的梦好长好长,往常只要梦到他,她总会立即惊醒,今日竟真真切切地感到他来到床边。
“白姑娘……”伸出的手停在了那儿,黎君眼里现出一丝困惑,“她这么怕?”
白姑娘?
他竟不是叫她阿秋,他不是阮钰。
这次听清了黎君的呼唤,穆婉秋瞬间冷静下来,可还是一动不敢动,更不敢睁开眼睛。
见她不挣扎了,黎君轻轻在床边坐下,“是我,我是黎君,白姑娘了?”
睁开眼,穆婉秋目光空洞地看着黎君,好半天,才释然一笑,“真的是您……”又打量了一圈屋里,“这是哪儿,您会在这儿?”
“这是我的书房,白姑娘刚刚晕倒了……”黎君低声说道,见穆婉秋恍然舒了口气,他趁机问,“白姑娘刚刚以为我是谁?”
“没……没有谁……”眼里闪过一丝慌乱,穆婉秋又使劲摇摇头。
静静地看着她,黎君眼底现出一抹深思,好半天,他伸手端起床头矮几上的药汤,“既然醒了,白姑娘趁热把药喝了……”
也想起她被阮钰震伤的事儿,穆婉秋忙深吸一口气,一直在胸口翻腾着的那股气浪不见了,浑身竟有一种说不出的舒适,一定是黎君用内功给她疗伤了,“谢谢黎……”她感激地朝黎君一笑,伸手接过汤药,“我来……”
“……白姑娘认识阮都尉?”递过药,黎君突然问道。
手一哆嗦,一碗汤药险些掉在床上,被黎君一把接住。
恍然没见她眼里的凌乱,黎君声音低哑地谴责道,“瞧你,药碗都拿不住,还要喝……”又道,“阮都尉身边一个叫阮钟的贴身侍卫死了,他今天才去了晒香场调查,是例行公事……”
心乱如麻,痛如刀绞,穆婉秋僵硬地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
扶穆婉秋靠着的肩头,感觉她肢体冰凉,黎君皱皱眉,放柔了手里的动作,机械地任黎君将一碗苦涩的药喂到嘴里,穆婉秋才完全冷静下来,推开他递过的蜜饯,“我已经好了,让黎费心了”挣扎着要翻身下地。
“白姑娘受了内伤,我只是用内功把你的气息理顺了,白姑娘还要调养一段……”把蜜饯放回盘中,黎君扶着她没让动。
“我……”身子一滞,穆婉秋复又挣扎着脱离他的怀抱,“我调养就好……”
感觉身前一空,黎君一阵失神,片刻,站起身来,“也好,我给白姑娘单独安排个房间……”
要学调香,最好有一个单独的屋子,这个穆婉秋倒是没有拒绝,“谢谢黎……”她穿好鞋,又想起,“我想求黎一件事儿……”
“……事儿?”黎君眼前一亮。
“我想去香料处……”那离调香处远,可以远离谷琴的控制,最主要的,她可以接触各种香料,方便今后学习仿香创香。
也想把谷琴背叛黎家的事儿告诉黎君,早点铲除了她,可穆婉秋,以黎君的聪明,他也许早了,只是,形势逼人,没有培养出新的接替人前,黎家是不会擅动谷琴的。
既然搬不倒她,既然水火不容,只能是她离开调香处。
除了几个辨认香料的大师傅,香料处都是力气活,又苦又累,算是香行中比较低贱的工种了,她想起那儿?
没料穆婉秋会提这样一个不切实际的要求,黎君怔在了那儿。
“我在调香处实在没用处……”穆婉秋苍白地解释道。
“白姑娘……”黎君声音迟疑,“……真的不懂香?”
她不是不懂,是现在的她斗不过如日中天的谷琴,不得不暂避锋芒,微低着头,穆婉秋没言语。
“那个……”黎君一瞬不瞬地看着穆婉秋,“……柏叶香秘方真是黑的吗不跳字。
“……嗯。”清澈的眼底无一丝波澜,穆婉秋淡然地点点头,在心里补了句,“……我这不算骗人。”
黑穆就是她,她就是黑穆,说秘方是黑穆的也不算。
神色一黯,黎君目光移向别处,“黑是人?”
“听说是安康人……”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穆婉秋抬手朝黎君比了比,语气轻松地说道,“黎放心,我很有力气的,装卸搬运不行,整理香料还是可以的……”
也才想起还没有答应她要去香料处的请求,黎君又皱皱眉,不是谷琴的弟子,调治处她是去不了了,留在调香处吧,她又是主动弃师,伤了谷琴的颜面,以谷琴刻薄,一定也好不了,他总不能每日去盯着,想来想去,香料处确实是个不的选择,只是,“……香料处太累、太苦……”他喃喃地说道。
“我不怕苦……”穆婉秋脆生生地回道,“在朔阳时,要比这苦多了……”
身子一震,黎君不认识般深深地看着穆婉秋,良久,他开口道,“……你可以不做工的。”
虽没有说过感谢的话,但她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养她一辈子也是应该的,他心里给找了个籍口。
“真的”穆婉秋目光闪闪地亮起来。
这可是她梦寐以求的
受她情绪感染,黎君嘴角也弯了弯,微笑着点点头,“是的……”
“……那太好了”穆婉秋露出一个会心的笑,“嗯……”她想了想,“黎现在就能和我解除那个契约吗不跳字。
她好想立即就能飞回朔阳,看看她的柏叶坊,那才是她的
“解约?”
黎君一怔,瞬间明白,他说的不干活是让她养尊处优地呆在黎家,她却理解成了“离开”,心里一阵翻腾,黎君脱口问道,“为?”
为她这么不愿意呆在黎家?
是因为谷琴的刻薄吗?他可以给她撑腰的。
黎君一瞬不瞬地看着穆婉秋。
“我……”穆婉秋兴奋的脸色微微发红,“我想回朔阳……”
“……回朔阳?”心砰地跳了下,黎君瞬间想起,他有些不确信,定定地看着穆婉秋。
“嗯……”欣喜异常,穆婉秋没注意黎君神色不对,她高兴地点点头,“我想回柏叶坊……”
果然如此,果然如此
黎君没由来的心头泛起一股恼怒,她就那么想回到黑木身边吗?
想起黎苍曾说,她为了留住柏叶坊,曾出过天价要挟,想逼谷琴放弃契约,黎君心头恼火更盛,一言不发,他转身坐回案前。
感觉气氛不对,穆婉秋一激灵,一抬头,正瞧见黎君拿起案上的文书,她瞬间也明白,他说的不干活并不是放她走。
全是她一相情愿了
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