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张超张攸两人先后长谈过一番,张越毕竟不能分身,又匆匆离开了总兵府赶去布政司见柳升。等到他晚间踏着残月回来的时候,却看到父亲在院子里等着自己。父子离别,少不得也有一番话要说,待说起随行除了张攸的家将和张倬自己此次带来的随从,还有柳升调拨的五十名军士,走的是云南这条路,他便笑着提醒了一番。
“如今广东的军粮已经运抵了海东府,几条陆路也应该已经打通,按理不会有什么危险。走云南虽然远些,但若是有黔国公的护持,确实比广西安全,而且在云南府停留调养一段时间再继续走,也比直接回京更妥当。渡过富良江就是白鹤县,四日可到三岐江,又一日即可到兴化府,再两日则是山围县,又两日就入了临洮府。之后清波县下华……县镇安县文盘州水尾州,这是走佻江右岸,虽说远些,但都是大道,千万别贪图捷走施江左岸那条山道。这若是顺利,大约一个月左右就能抵达临安府蒙自县。”
听张越这么说,张绰不禁莞尔:“果然是跟着大军天天研究这些道路通途的人,竟是和活地图一般。我知道你必定还有预备,这图应当是准备好了吧?”
“自然少不得地图。”
张越拿出刚刚特意去预备好的这条路地图递给张绰,又解释道:“虽说相比之下,毕竟还是海路更便捷。但海路风浪也有颠簸,危险也是不黔国公应该率兵到了蒙自县。之后会派兵往这条路入交策应。您和二伯父大哥就更加安全了。只是等到了临安府,还请爹给娘尽快送个信他,我临走之前她便是常常悄悄掉眼泪,如今我又不在,她恐怕就更心焦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我也会派人报信回去!倒是你,,儿子,给我平平安安回来”。
一句简简单单的话之后,次日清晨,父子兄弟各自别过,一边是缘路护送张攸往北入云南,另一边则是紧锣密鼓地安排,十数日后,大军就得沿交州府一带往南缓进,先行安定周边区域。交州府城则是完全交给了之前整编完的新兵。
等真正到了进兵之日,病情稍有缓转的李庆仍是坚持随军,黄福虽也提出跟着,但终究还是让人劝着坐镇交州府,和都督方政以及尚书陈洽一同总揽全局。
探望过重伤的张攸,又亲眼目睹了交州府残兵败将的惨状,原本就是火爆脾气的柳升这一路进兵全都是自领左军身先士卒,自然每一战都是血染战袍,面对这样势如破竹的气势。沿路所遇股交人叛军无不是溃退,领右军的都督崔聚亦高奏凯歌。只是,这十数日的连胜漏点却被一场突然不期而至的暴雨给浇灭了,不得不退兵驻扎石市县等待水师。
为了海东府粮草转运方便,再加上交趾原本就是和占城南部接壤的狭长地带,这一路行军一直尽量接近河道。由于越南的雨季在三月到十月,如今不虞河水暴涨,正走进军的时节,即便如此,张越仍是生怕贼兵决河水来一个水淹七军,于是每到一处就派人去查探河道上游的情况,以免被人钻了可趁之机。然而,这天,探子还没回来,就有人引着信使来了。
外头哗哗大雨,柳升正在屋子里升堂议事,此时一听说是来自白藤海口的信使,顿时愣了一愣,随即便吩咐把人宣进来。然而,那一身褐色衣裳的信使进来行礼之后,却是自陈乃大明神威左卫的总旗,奉郑和之命前来送信。
一听这话,张越立时眼睛一亮。虽说十一二月北风大起之后才是下南洋的最好日子,但只要耐得住性子,沿海岸线慢慢走,即便风向不利,也能到达南洋诸国。所以,接到交阻不利的消息,他就让提早下南洋的商船往郑和处报信。他也没指望去指挥这位赫赫有名的人物,但郑和长年在海上漂泊。对于战机等等自有相应判断,届时说不定能有所举动。
柳升拿过信一看便立时冷笑。随手就递给了旁边的李庆,由得他一一往下传看,等到张越接过来时,从头至尾一扫,般透亮。之前他就有过疑惑,安南设立交趾布政司已久,张辅三次率军平定,再加上张攸黄福镇守多年。要说安抚,也已经安抚得到位了,怎会突然冒出个陈天宝,又刺杀了张攸。趁着黄福病们之际掀起了大乱?果然,这一切就是占城在背后推动,眼看着曾经的大敌成为了大明的地盘小小占城安能不惧?
“照信上这么说,此次交阻突然叛乱,竟是有占城王派人推波助澜。从兵器到军饷再到一应军安等等,全都是从占城来的!”柳升狠狠一捏拳头,怒声骂道,“初设交趾布政司时,占城就在背后挑唆过,那时候陈洽还建议过,取了安南就该好好震慑一下占城,那时候太宗皇帝仁厚,只是在宝船远行时警告了一番。还给了赏赐,想不到他们竟然还敢捋虎须!”
张越看了一眼暴怒的柳升,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先前永乐初年。安南占城屡战连年,占城王甚至遣使愿举国内附,请我朝派官统治。幸为太宗皇帝所拒,又一直派兵调停。
可安南成了我朝的交阻。占城王收回失地,却开始蠢蠢欲动了。如今占城又挑乱交耻,这胆子确实太大了。郑公公既然连这个都打听到了。我却还想问一句”,如今大明神威舰在哪?”
那前来送信的总旗连忙躬了躬身说:“百余艘神威舰正停在遢罗。因如今的邃罗王仿佛已经忘记了当初我朝的警告,竟是悍然又犯满刺加。所以郑公公率宝船一到,举国震慑,占城那边的消息也是瀑罗大臣透露的。郑公公派卑职禀告大帅和诸个大人,不日将率神威舰前往占城问罪”。
郑和前后已经六次下西洋,如此规模巨大的船只需要在海上补给停靠修缮等等,因此之前已经在苏门答刺、满刺加等各国设有官厂和堡垒,专供易货及停靠。遢罗最初乃是南洋西洋诸国中最野心勃勃的国家。此前宝船多年不见,遣罗国中上下自是又生出了扩张的心思,只却被快得出乎意料的宝船船队给压了下去。然而,遣罗满刺加毕竟还离的远,柳升等人对这两国的纠纷全都童节就洗涧书晒细凹曰甩姗齐伞小甩意,待听说郑和将率神威舰问罪占城,这才为!振奋了缝稷
“只要没了占城,那帮叛逆就没了后路!等到雨停了,立刻进兵!”
众将轰然应诺,随即方才各自散去。张越仍是留在最后一个,上前提醒是否要写信让信使带回去,柳升不禁皱了皱眉,随即才无所谓地说:“这些事情我懒得去管。你和郑公公似乎有些交情,这样,事情你去办,我要说的只有一条,让宝船,,咳,神威舰好好给那些占城人一点颜色瞧瞧,让那些藏头露尾的家伙不敢玩动作!”
整个交阻,除了曾经的东都。现在的交州府,以及西都清华承政,也就是清化府之外,只有兴化府等少数几个古城建有城墙作为堡垒抗击外敌,其余交趾大多数州县都并没有城墙,如今这个小县亦然。如今数万大军进驻,虽说每个军士都备了油伞,但行军帐篷却是根本不够,如今虽然在紧急用油布搭建避雨的的方。但不少人冒雨做工,全都是狼狈不已。带着信使才出了议事那间屋子之后。就有人来报此事。
柳升吩咐加派侦骑监视四周动向,帐篷则是轮流使用。听到里头传来柳升那仿若洪钟的卓音,张越让那信使再等一会,自己站在原地没动。
果然,只消一会儿,那人便从里头出来,见张越正等在那里,忙上前行辛匕。问明了是都督崔聚遣了他过来,张越便嘱咐道:“大帅吩咐轮流进帐篷休息,这固然没错,但专司火器的镜兵却得优先照料。毕竟。下雨天不利于用火器。还有。上下将士检视兵器火器是否有诱蚀。若有缺失损毁即玄上报。再请回报崔都督,这种天适合交人的战象,营外种种布置都要做足。另外,下雨天不利于驱蚊,但请将士做好防护,以免彝痨作祟。”
来人乃是崔聚麾下的一个指挥全事,此时一一记下听了,又笑道:“张大人果然缜密,我家都督只想着交人会在这当口再派战象,火器得预先防护,其他的倒没注意,我回去这便一条条禀报。不过交趾毕竟归于中原已久,战象先前于交州府一战已经损伤不少,如今也派不出多少来
在县城四周,都督已经设下了几道防线,火统手也是随叫随到。”
张越不过是未雨绸缪先提醒一声。听对方这么说就放下心来,又叫了信使随自己进了他如今休息的那间小屋。甫一坐下,他就笑问道:“郑公公可还有其他口信让你捎给我?”
那信使闻言一呆,随即才心悦诚服地说:“张大人真是神机妙算,郑公公确实让小的转告一声,说是因为我朝开了海禁,邃罗商人的状况一落千丈,所以也不想我军轻轻巧巧平定交阻。邃罗原是这里的霸主,和真腊占城年年为战,因为我朝先前数次宣瑜调停,这才不敢妄为,所以此次虽说他们泄漏了占城王助叛逆的消息,但极可能交趾叛军也有遢罗的资助,所谓唇亡齿寒就是如此。毕竟,只要交趾把握在我朝手中。东洋南洋西洋便楔入了一颗钉子。”
此时此刻,张越心中着实庆幸。若是郑和就此困在南京城当一个闲散养老的守备太监,再过上四五年方才在朝贡没人的情况下打发了下西洋,继而老死在那片海洋上。甚至连海图也被那些守旧的士大夫一把火烧了,如何能有如今的提醒和策应?
“不愧是郑公公,果然是深谋远虑!”
郑和在下番官军中的威望无人能及。一来是赏罚有道。二来则是爱护部属,三来是深谋远虑,有了这三点,自是人人服膺。所以,听张越用钦佩的口气提及郑和,那信使竟是比称赞自个还高兴,等到张越说让他稍待片刻,要让他带封信回去,他连忙应了下来。
张越虽说之前带了好些人,但真正进兵,就只带了彭十三等一应家将小厮长随全都留在了交州府,这会儿其他人都去了军中管军需的太监那里去领用火药,他便自己提起袖子磨墨,又思量着想要说的话,等到半池墨已成,他的腹稿也已经打好。坐下之后就在纸笺上奋笔疾书了起来。
只,,此行神威舰不过百余。兵员不过九千,善战者不足两千,远逊于前时。占城虽小国,不易折也。然公数使西洋通晓夷情,必有折服之法,无需旁人献庸策然叛军所在虽不明,兵败却不外乎遁海上。海上战舟唯神威舰,请公多加留心”
只在末尾,他问了一句之前出海所余的财货,这才放下笔从头到尾通读了一遍。封口之后,他正要把信封递给那信使,就听到外头骤然响起了阵阵喧哗,也顾不得这些,连忙往外走去。在那里一站。他就听到哗哗的雨声中,西边的弈向赫然是传来阵阵火镝的爆响,此外则是厮杀声和惨叫声,听着让人阵阵心悸。
大皱眉头的他连忙唤了一个杂役去打探蒋息,结果那人一去就是半个时辰,到最后他还没回来,彰十三打头,十几个家将家丁到是风风火火地冲进了院子。
“怎么回事?”
“去得早不如去得巧,咱们这些人倒是在那里和几个打算混进火药库放火的贼人干了一仗!”身穿袁衣的彭十三拍了拍手中那全是水珠的油布包裹,笑呵呵地说,“我是多年不用火统了,放枪不如射箭。只能吓吓人,到是他们几个,好本事。不愧是跟着阳武伯在这儿镇守多年的。四枪撂倒四个!这大雨对咱们不利,对于那些准备杀人放火的贼人更不利!”
如今的火器准头有限,但火侥手终究比弓箭手好练,一阵乱枪足以打乱敌军的阵脚,尤其是马队战象之类。蒙古和明军打仗打得多了。不少战马都对火镝有了抗性,而交趾那些战象却仍是最怕火器。因此,彭十三说得轻易,张越也不禁赞同地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了一声嚷嚷:“陈指挥使的船队到了沙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