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袁天罡的这一番话,秦慕白有一点被戏耍与利用了的感觉,非常不好。
“原来,你一直都在耍我、利用我!”秦慕白的声音中,已经透出一丝怒气了。
“不不不!”袁天罡也有些镇定不住了,他知道激怒了秦慕白是一件极不妙的事情。他急忙摆手道,“贫道虽然心存私念,但不敢对秦少帅生出半分不敬与歹意!——诚然我有想法,要借你之势改变我外孙女的命运,但……这也并不妨碍少帅半分啊!非但不妨碍,还对你有莫大的好处,难道不是吗?”
“叭!”秦慕白一巴掌拍到了桌案上,茶杯高高跳起,茶水四下迸溢而出!
“你既然早识天数,为何眼睁睁看着妖儿遭遇不幸!!”秦慕白已然大怒,一指指着袁天罡,“明珠是你外孙女,妖儿就不是了吗?!——你有什么资格自称外公!”
袁天罡顿时愕然,脸色也骤然黯淡下来。
他长叹了一声,低下头,颓丧的摇了摇头,说道:“秦少帅骂得极是……袁某,的确是没脸去与她们相认。其实,一切都因为袁某早年少不经事,侍才傲物目中无人,以为学了一点方术就可以指点江山笑傲人间。因此,屡屡泄露天机,终于遭受果报。后来袁某顿悟,为怕家人遭受牵连于是出家修道,并一直没有与女儿相认。但为时已晚。我的女儿、女婿,在康国遭受无妄之灾,家破人亡骨肉分离,妖儿也因此失明。后来我得知是你父亲救了我女婿与妖儿……”
“那时候你为什么还不与他们相认?”秦慕白阴沉着脸问。
妖儿,一直是秦慕白的心中之刺,不可触碰。
“我怕……我怕我再次给他们带来厄运与灾难!”袁天罡说着,表情也变得十分的痛苦,情绪也渐渐激动起来,“我曾偷偷去看过他们几次,但没多久,他们家中就遭遇了火灾!我女婿死了,妖儿流落市井!那时候,我真的是伤心欲绝!——后来,我看到你帮助了妖儿!从那时候起袁某就发誓,要穷此一生之力,哪怕遭受无穷天谴,也要给妖儿与明珠逆天改命,并为他们寻找一个好的归宿!”
“但是到头来,妖儿仍是遭受无妄之灾!”秦慕白重叹一声,“袁天师,你名扬天下无所不能,对待家人却是如此的窝囊与无能!——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殒命的是我,而不是妖儿!我一个外人尚且如此,你怎么就能狠下心来,对她们不管不问呢?”
袁天罡顿时潸然泪下,老泪纵横。
“老夫……何尝不想啊!但我泄露天机身负天谴,是个不祥之人!我都不敢与他们相认!仡今为止除了你,都还没有任何人知道我与明珠的关系。明珠,也只把我认作师父,让我替她指点迷津。”袁天罡说道,“妖儿之事,的确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我说过了,你的出现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连大唐王朝与华夏民族的命数都因此而变,我的推算已经不准。虽然李淳风师弟算出会有至亲至爱之人为你挡灾,但我们都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妖儿!”
“好了不用说了!”秦慕白将手一挥,“现在你想要怎么样?”
袁天罡面带愧色,叹息道:“所有的事情,我都对秦少帅毫无隐瞒的坦白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大唐想要制霸西域,就需要有一个强大而忠诚的盟友为其辅翼与屏障。昭武九姓,渊于同族,分久已是必合。现在正是一个最好的契机。如果昭武九国统一为一国,那国王必然出自于宗主国——康居国。秦少帅,我想你肯定知道我在说什么了。”
“我知道。”秦慕白淡漠的点了点头,“你是想借我之力助你外孙女一统九国,然后禅位给武媚娘。既而,我的妻子成了国王,大唐在西域的宏图大计也臻于完美。于公于私,这对我来说都是好事。”
“难道不是这样吗?秦少帅?”袁天罡满怀期待的看着秦慕白。
“是这样没错。”秦慕白眉宇一沉,“但是,没有人喜欢受人摆布与利用!袁天师你听着,不管是国家大事还是我秦某人的私事,都不是你能掌控与摆布的!”
“是、是是……袁某尚有自知之明,不敢妄干国事,更不敢对秦少帅的事情指手划脚。”袁天罡连忙唯唯称是,拱手道,“袁某屡泄天机减寿三十年,如今寿元已尽必将不久于人世。袁某只是希望能在临死之前,看到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有个善终良报……这,只是一个垂垂老朽的临终之愿,难道也过分么?”
“减寿三十年、寿元将尽?”秦慕白略感惊咦的看着袁天罡,“袁天师,你是洞悉天机的世外高人,你说的是真是假,我也不知道。你的心愿是你的事情,看在你是妖儿的外公的份上,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一定会善待明珠,不会让妖儿的命运,在她身上重演!”
袁天罡顿时面露喜色,长长吁了一口气,躬身对秦慕白拜倒下来,“如此,老朽袁天罡,敬谢秦少帅了!”
“请起吧!”秦慕白也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怜天下父母心。虽然你一直利用我,但我也不怪你了。”
“谢秦少帅宽宏大量!”袁天罡起了身,满脸皆是欣慰之色,说道,“大恩不言谢,袁某今天,就把本属于秦少帅的一件宝贝,物归原主!”
“宝贝?”秦慕白笑了,“不会是什么天材地宝、修仙灵药吧?”
“不。是……她!”袁天罡略抬手指对屋外一指。
秦慕白回头一看,原来是李雪雁外出归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大食盒,里面该项是装的酒菜等物。
她走到屋门口施了一礼道:“师父与贵客请稍候,我去安顿酒菜。”
“去吧!”袁天罡笑呵呵的。
待她走后,秦慕白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物归原主?”
“呵呵,是老朽引语不当了。但……”袁天罡顿了一顿,以手抚髯道,“她尘缘未尽,根本不可能出家。你与她之间,有斩不断理还乱的万般情缘,今生不了,来世也会孽障纠缠。再说了,秦少帅,你难道就忘了当初,你是怎么利用与伤害她的吗?她为你,又付出了多少,甚至不惜受到家族与世人的耻笑?……秦少帅,听老夫一言。这世上什么都好欠,唯独情债不可欠!老夫,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啊!”
最后一句话,唬得秦慕白浑身都弹了一弹。
“话虽这么说……我是脸皮够厚什么都不怕了,就怕她过不了自己那一关。”秦慕白说道,“当日我诈死之后重新现身在鄯州之时,她就不告而别的走了。想必,她的心中是留下了若大的心结。我怕她……会再难面对于我。”
“男人大丈夫,有什么可怕的?”袁天罡笑道,“秦少帅你能统率千军万马,还怕收伏不了一颗女人心?”
“别说,还真是没信心。”秦慕白苦笑,“对别的女子我都没这担心。唯独对妖儿与李雪雁……这两个我有所亏欠的人,我都……”
袁天罡呵呵的笑了,说道:“秦少帅不必多虑。其实静薇之所以出家,其实是为了逃避。之所以逃避,还不正是因为她心中放不下你?老夫出家几十年一把年纪了仍是放不下尘世间的亲人,何况她呢?——秦少帅,眼前人,才是最值得你珍惜的。不要像对待妖儿一样,总是在失去之后才知道她的可贵,届时徒剩伤感与唏嘘啊!”
“我明白了……”秦慕白轻吁了一口气点了点头,说道,“现在诸事繁杂,等我处理好大食、康国与明珠之事后,必会理会雪雁之事。”
“呵呵,好,好。”袁天罡抚髯长笑,“有情人,还是得成眷属的好啊……”
稍后,李雪雁弄来几样简单的素菜与一壶淡酒,她也不肯入席,秦慕白便与袁天罡小酌了两杯,便请告辞,说有时间再来拜会,留袁天罡在此多住些时日。
袁天罡也应允了。
临出门时,李雪雁站在门口等着秦慕白。
“雪雁……”秦慕白欲言又止,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现在叫……静薇。”李雪雁脸色微红,避开秦慕白的眼神低声的说,还伸手递来一件东西,“这样东西,还给你。”
“是什么?”秦慕白接过来一看,一个布包锦囊。这时才想起,这是他当初在大非川留下的三个锦囊妙计之一。其中一个,就由侯君集交给了李雪雁。
“为什么要还给我?”想起当初之事,秦慕白也有点抱愧,将锦囊递回过去说道,“还是你留着,做个纪念吧!”
“不用了,我已出家……”李雪雁低叹了一声,“往日种种,皆是我愚昧无知与贪恋情爱所致。现在我跟随师父修道,已经彻悟。我不想再对尘世间的事情,有何留恋了。”
秦慕白笑了一笑,说道:“你师父说的话,你就忘记了?他说修道之人本当圆融自然,随遇而安,出世即入世,入世即出世,出入随缘,大自在,无为而无所不为。”
李雪雁顿时愕然,“你竟能过耳不忘?枉我听了师父诸多教导,也是记不住、悟不明。”
秦慕白继续微笑道:“你既然还能纠结于一个布囊,证明你无法做到圆融自然,随遇而安。也就是说,你身在空门,心却在红尘。刚刚你说的这些,不过是自欺欺人。雪雁,你心里是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锦囊你先拿着。三天之后,我会再来这里。到时候如果你执意要归还给我,我就收下。如果你愿意把它留着,那么……”
李雪雁的脸刷的就红了,拿起锦囊转身就走。
“那么,我就娶你!”秦慕白在她身后说道。
李雪雁周身一震,步子更快了。如同逃跑一般进了自己的卧房,反身关上了门双手紧紧捂着胸口,仿佛担心自己那颗心从胸膛里跳出来一般。
袁天罡走出来站屋檐下呵呵的长声而笑:“秦少帅,果然是磊落爽直而有担待的好男儿!——静薇,静薇,三天时间,你可要好好考虑清楚,你一直在逃避的,究竟是什么?它是否,正是你最害怕却又是最渴望的?”
秦慕白笑了一笑,抬脚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