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在细心雕琢着梦想的时候,我们的人生也同样在被时间无情雕琢。
对于秦月楼来说,六天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短到几乎眨眼便飞逝而过。
下弦季伴随着绵绵阴雨如期到来,这一天,似乎整个香叶山,都被一层看不见的沉重压抑着,让人喘不过气来。
走出房间,秦月楼看着清晨就已乌云密布的天空,就好像正在酝酿着一场惊天动地让人措手不及的阴谋。
但实际上,却又的确如此。
秦月楼的心情有些沉重,下弦季来临,他也失去了修炼的兴致,捡了一根凳子,坐在屋檐下,愣愣地看着从屋檐边上划下的细小雨滴。
“师弟。”
许慕白一尘不染,脸上的笑容依然和煦,丝毫看不出有任何慌乱的情绪。
这种感觉让秦月楼有些心安,某些时候,他很是佩服自己这个似乎什么都不在意的师兄,他能选择性的忘记一些东西和烦恼,展现在旁人面前的,永远都是乐观的。
看着许慕白朝自己走来,秦月楼挪了挪椅子,轻轻一笑:“师兄,这么早。”
“早么?师弟比我更早吧。”许慕白呵呵一笑,倒是不客气地坐在了秦月楼的身边,随口问道:“师傅到大殿去了吧。”
秦月楼点了点头,道:“一早就去了。”心头却是涌起几分感慨来。
今天,却应该是东方霓裳口中期限来临之日了。
六天前他选择了留在香叶山,他并不后悔,要成为一个强者,如果能自己的心都无法正视无法坚守,那又如何做到不被他人攻破?经历过前面的几番事件,他的确是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但这种珍惜,却并不代表着逃避,并不代表着缩头畏尾。
叶家,撇开他母亲的那一层不清不楚的关系不言,对他来说,无论是叶林,还是自己的师傅,都是对自己有着大恩的!
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是生死大恩,更何况是再造之恩!
要成为强者,秦月楼已强迫着改变自己,但那种改变,却并非代表着他就无情!
他知道什么是他该做的,他知道什么是他不该做!他的心里,有自己的底线,他不会企图改变,也不企图逾越。
他不是正人君子,但也并非小人。
两日前,他倒是抽出空来特地去竹香苑了一趟,却是发现那里早就没有了外围弟子,一打听才知道,所有的外围弟子已是被遣送下山了。想来叶孔胜也不想在这个生死难料的时候,徒亡手上无辜的生灵。
毕竟,外围弟子能干什么?在这种时候,当炮灰都不行!
不过这个做法,却换来了秦月楼心中几分对叶孔胜的改观,想到自己外公那副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似乎眉宇间多出了一些的人情味来。
“师兄,你的家族呢?”收回让自己有些紊乱的思绪,秦月楼转过头问向许慕白。
两人之间的师兄弟之情,仅仅局限于一些名义和形式上的而已,很多时候,秦月楼和许慕白之间,并没有太深刻的交流。
看着这淫淫细雨中,似乎总夹杂着几分悲伤和沉重,秦月楼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缓和一下这种令人躁动不安的气氛。
“我的家族?”许慕白愣了愣,但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我没有家族。在我的记忆中,我是跟着师傅长大的,对于我来说,这里就是我的家,这里就是我的家族。”
秦月楼愕然,旋儿一笑,第一次拍了拍许慕白的肩头,道:“对不起。”
“没关系,其实很多时候,我很羡慕你的。”许慕白轻声说道,伸出手来,跨开了屋檐遮掩的宽度,雨滴淌在他修长的五指间,又从缝隙中溜了下去。
“羡慕我什么?”秦月楼目光里多了几分莫名的神采,说道:“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路,选择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师兄羡慕我,我也何尝不羡慕师兄的淡泊飘然呢?”
许慕白闻言,沉默了些许,才有些感触地道:“师弟这番话,倒是有些意思,我既然选择了这种生活方式,那就没必要在羡慕他人了。”
两人相视一笑,不知不觉中,关系被无形间拉进了不少。
雨势已是渐渐的变小,天空中的铅色墨云也慢慢退却,潮湿的空气里,传递着对未来没有把握却依然坚定的心情。
叶家长廊。
这里是踏足香叶山的必经之路,通过这条长长的阶梯,便是能一目望见叶家那气势恢宏百年屹立的大殿。
这个地方象征了叶家百年的荣辱和辉煌,此刻,在这细雨之间,大殿外那偌大的空地上,站满了人,有男有女,有青年,有老者,他们面色凝重,肃然望着天空,眉宇间不时闪过几分踌躇和慌乱的复杂之色。
大殿中央,此刻两排人安安静静地站在大殿两边,橙黄色天花板上,晶莹的夜明珠时刻投射在地面上,将每个人细微的表情都一一囊括。
气氛如同深海般沉寂,大殿上方,坐着一身铠甲裹体,气势不凡的叶孔胜。他手上驻着一把两尺宽的长剑,眉目微眯,充满着压抑待勃的霸气。
“禀告家主,高家,周家和林家和其他一些家族,一共来了两百六十七人,只是冯家派人捎来书信,由于路途遥远,此刻正在朝敖东城方向赶来,估摸着三日后才能到达。”由于叶林已经是死了,此刻叶家后代中唯一的一个男丁,就是秦月楼的五舅叶博,他此刻穿着一身红色的战衣,身上背负着一把雕金长剑,半跪在大厅中央,声音有些低沉。
“三天之后,三天之后来看我们叶家战败,然后等着效忠新主人吗?”叶孔胜狠狠地一拍剑柄,脸上不知是由于愤怒还是激动,已是涨红了一片,大厅里所有人都静若寒蝉,没人敢在这个时候,触碰这老爷子的逆鳞。
长剑“呈”的一声轻响,竟被叶孔胜一掌剑锋深深地刺进了大殿中用钢墨石铸成的地面,溅起了一阵碎石和暴虐的气流。
“告诉冯家,他们不用来了,以后也不用来了!”这一拍之后,叶孔胜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但就是这种平静地声音,让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寒意。就像是在战场中,面对横刀立马的万人敌,仅仅一个鼻音,便能让人战秫。
叶家至高无上地位尊崇的老爷子,动怒了。
“高家,周家林家的家主何在?”叶孔胜虎目扫过大厅,没有一个人能和这样凛冽的目光对视,低着头,从两侧中走出一个中年人和两个老者来。
“拜见叶孔胜大人!”
三人异口同声,言语都是恭敬和谦卑无比。
“你们三家,都是当年和东方家一起被分化出来的,这么多年来,我待你们如果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让你们心生不满,还请三位家族见谅了。”叶孔胜平淡语气,却是让三人心头一惊,有些猜不透叶孔胜这话语里的意思。
其中一个老者犹豫了一下,忙是说道:“我们周家对叶孔胜大人是感恩戴德,又如何会有不满存在,如果不是当年叶东健大人的先见之明,如今也不可能有我们几家的存在。”
另外两人也是相继附和道:“我们对叶家是忠心耿耿,东方家狼子野心,和叶家攀上了秦家就开始狼心狗肺的先要造反,真是可笑之极,在叶孔胜大人的带领下,他们又哪里会是我们的对手,依在下之见,直接杀到江津城,将他们彻底覆灭了才是!”
这三个家主,一一奉承叶孔胜和口伐着东方家的行劣败迹。他们收到的消息,无非就是东方家族造反,叶家要压制反弹回去。再加上他们距离香叶山比较近,所以此刻才会响应得这般积极,如果东方家被灭掉了,那江津城偌大的一份蛋糕,可足够三家分食好一阵了。
不过他们也并非不是没有怀疑的,对于叶孔胜六天内要他们带着精锐赶到香叶山,并且此刻大张旗鼓的滞留而不是在敖东城外纠集大军压向东方家,他们心里还是有些不理解。
只是不理解归不理解,叶家尚存的威信还是让他们不得不照办,毕竟,这可是连星战殿都要给几分薄面的东部地头蛇。
东方家族自认为受宠了,吃了几块剩骨头,就敢表露狼性在老虎面前张牙舞爪,那不是找死是干什么?
甚至对于冯家没能来,他们三家心中也是带着不屑和兴奋的,不能来?那最好,少一个人分羹,自己才能有存粮的不是?
而对于叶孔胜刚才对叶博说的话,他们也是疑惑了一阵,却并没有完全理解其意。
不过接下来,他们就立刻明白了叶孔胜的意思了,惨白的脸色,昭示着他们是真真正正完完全全的明白过来!
叶孔胜没有理会三人的阿谀奉承,撑着长剑静静地站起身来,道:“这次,并不是东方家的挑衅,而是星月阁,找上门来了。”
星月阁?
什么!星月阁!?
三人如同嚼蜡一般的表情,却不得不随着叶孔胜的震剑高呼:“我们会输吗?不,我们必胜!我们要将星月阁狠狠地踩在脚下!”而带着家族所有精锐一同附和举臂振吼。似乎这一刻所有的人,都豁出去了,热血和生死荣辱,纷纷如同尖刀雕刻在众人的脸上。
我们会输吗?
大厅外的天空,渐渐的放晴了。
叶家大长老在这一刻人头攒动和激荡的气氛中沉闷地走了进来,他面容平静地吐出几个字,却是瞬间将场面的沸腾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家主,他们来了。”